正义感、同情心……对于一个已是自身难保的人来说，太过于奢侈了！这种追求需要很多成份的培养与孕育！
　　当时间把那份冲动淡弱下来，而你又是孤军奋战的时候，很有可能你会很快回到理智，产生一种得过且过的惰性，它会严重阻碍你的魄力和气概。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就被老板叫了起来。他并不说什么，只是插着手站在门口看着我洗脸打扮。一会儿，老板娘也破天荒地起床了，趿拉着拖鞋，穿一件很暴露的内衣出来，递给我一枚500比塞塔的硬币。

　　“天瑜，这个钱给你，你就不要去他们家里了，你打个电话约他出来，你们就在咱们店旁边的酒吧里喝一杯，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回去店里。”
　　我没有推辞。我知道，这个嗜钱如命的女人肯拿出钱请别人喝咖啡，足以显示他们的坚决与郑重其事——这500块比塞塔的份量非同小可。我的大脑很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这时候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我给安东尼奥打了电话，把他约到老板娘指定的酒吧里。
　　我坐在那里等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委琐与卑微。安东尼奥高大的身影出现了，他满眼的纯朴与磊落，坐在我面前微笑地看着我。
　　“天瑜，这么早找我，是不是和我商量孩子们的事？”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把里面的一张写满文字的纸递给我看。

　　“你看，我已经和我的律师通过话了，我需要你在上面签字。”
　　我拿起那张纸来认真地看着，其实我几乎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读不懂。我只是在拖延时间，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开口，更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天瑜，孩子们太可怜了，他们需要正义，需要有人来关心他们。我有这个义务，你也有，你同意吗？”
　　“安东尼奥，我没有想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孩子，但是，我知道你这样的做法不对。”
　　“不对？为什么不对？他们被用作童工在母亲的餐馆里做工，他们还经常受到家庭暴力，而且，那个小的孩子很显然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营养不良，心灵也受到创伤……”安东尼奥很着急地说，语速极快，我费劲地听着，大概懂得了意思。

　　“安东尼奥，请你体谅我的难处，我们中国人是不会去起诉自己同胞的。”
　　“为什么不能？你们中国人怎么了？为了孩子也不行吗？为了正义也不行吗？”
　　“……”我羞愧地低下头猛喝杯里的咖啡，再也不敢看那双纯净得透明的眼睛。
　　“安东尼奥，我们是朋友对吗？”我挣扎着继续说。
　　“是的。”

　　“那你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为什么？”
　　“请你不要问为什么，体谅一下我的处境，可以吗？”
　　“但是我不明白！”安东尼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双大手激动地摊开。
　　“对不起，天瑜，我真的不明白！”他把声音压下来。
　　“你没有办法搞得太明白，这很难解释清楚。安东尼奥，你不要去起诉他们，至少，请你暂时不要这样做。这样对每个人都好，对孩子们也好！”我心虚地说。
　　“对孩子真的好吗？我只做对孩子们有利的事情，你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我一点儿也搞不懂，但是我相信你的人品。”那男人认真地看着我。
　　“是的，请你一定要你相信我是对的，我比你更了解中国人的孩子。”我又要说谎了！

　　日期：2011-02-28　11:47:13
　　第076章正义的坚持与放弃
　　我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完，我将杯子在桌子上转来转去地端详着，不敢抬头。
　　“他们不会再去餐馆工作了，现在他们在家里会很快乐，我们暂时不要打扰他们。孩子当然还是跟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的好，现在那位母亲对孩子感到愧疚，所以会对孩子们更加耐心。我们不是为了让他们快乐才要去起诉的吗？”我佩服着自己的想象力，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
　　“哦，那么，是那位母亲已经想通了？”安东尼奥一点儿都没有怀疑我的话，他欣慰地笑了起来，“太好了，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孩子们生活得快乐就好。只要他们的家庭爱他们，他们就不应当被法律所打扰。”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我厚颜无耻地说。
　　“安东尼奥，我得去上班了。”我要逃了，在这个充满爱心的诚实的西班牙人面前，我不敢再多坐一分钟，他的天真易哄令我汗颜，我掏出那枚硬币请老板结帐。
　　“不不不，我付我的。”安东尼奥按住我的手，认真地将小票上的打出的数字一分为二地算好，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来，付清他自己的那一半儿，再把小票递给我。
　　我笑笑，我在餐馆里看惯了西班牙人的这种付账方式，见怪不怪地付掉我的那一半儿，惆怅着却又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事情终于按照老板夫妻满意的方式顺利解决，他们得意得眉飞色舞，在我面前更加趾高气扬。这么轻易地征服了他们的对手，一定很出乎这对夫妇的意料。

　　正义的坚持与放弃原来近在咫尺，可以相互摸到，却像正负极一样谬之千里。我聪明地保护了自己，而孩子们，远比我们更聪明，更敏感。
　　他们变得非常的乖了，乖得日夜鸦雀无声，连对父母说话的腔调都充满谄媚。永姿更是每天主动到店里帮忙，对母亲的态度极尽顺从与巴结。一家人的行为越来越诡异，阴谋一样地令人不放心。
　　这一天终于被我偷听到一个电话。
　　因为与中国有时差，而我们工作的时间又很长，所以我们打给中国的电话一般会选择午夜时分，那正是中国的清晨。
　　这天是个周日，来吃饭的人一如往常地少但是坐的时间却特别的长。凌晨两点，还有两桌客人坐在那里喝着咖啡窃窃私语。尽管我多次趁老板娘看不到，表情严厉地走过去询问他们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两桌的人都意志坚定地对我笑笑，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困倦又无聊地在餐厅里溜达，无意间靠近了老板娘的休息室，发现门反常地关着，并且里面没有传出电视机的声响。我向门口稍微靠近了一点儿，听见老板娘在通电话。
　　“小孩子学还是要上的，反正国内的学校学费很少的嘛……是啊……是啊……那好，你就替我定下来好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将来两个孩子到了乡下，还得靠你多照应的……是啊……是啊……这你放心好了，你帮我找的人我是放心的，你告诉她，就当自己的孩子养，他们吃什么孩子也一样的，我不娇惯孩子的……就是啊就是啊……”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我的直觉是正确的，他们真的在进行一个下作的计划！
　　晚上回到住家，永姿猫一样蜷曲着身体睡得很沉。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巴，用力将她摇醒。
　　“永姿，轻一点儿说话！”我指着外面，嘴巴趴在她耳朵上说。永姿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我问你的话，是关系到你自己亲弟弟未来命运的，你必须和我说实话。你知道我是为了你们好，你懂吧？”
　　“嗯。”永姿又点点头。
　　“那么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把你弟弟送到乡下老家？”

　　“是的，先送两个小弟弟，然后大弟也要回去的。”
　　“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的外公外婆都在西班牙，老家是没有亲戚了的！”
　　“妈妈找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亲戚，我妈妈叫她舅妈的。那个舅妈又帮我妈妈找了一个人家，弟弟回去了就住他们家里。”
　　“你们愿意去吗？你的弟弟们？”
　　“妈妈说是暂时的，妈妈要生小孩儿了，家里住不下那么多人。”
　　“什么小孩儿？”

　　“我妈妈和那个男人的，我妈怀孩子了。”
　　“你妈妈怀孕了？”
　　“对啊，两个多月了。”
　　“天啊！”我不敢相信地在永姿耳朵边上叫。
　　“永姿啊，你妈妈的老家在山村里面啊，你弟弟们到了那里，学习怎么办？前途就毁了！”
　　“我不知道，我又管不了。”永姿翻身不再理我，顾自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