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11　01:03:18

　　（27）
　　这一天上午，发生了三件坏事，一件好事，虽然总数是三比一，但我的心情不坏。
　　三件坏事是：总觉得忘记老爸生日属于不孝行为，感到深深内疚，难过了整整三秒钟；总觉得对尤晓萌不小心说出了那三个字属于欺骗少女，感到深深内疚，难过了整整三分钟；总觉得刘芸考上公务员的概率太低属于错误投资，感到深深内疚，难过了整整三十分钟。好在伍老师想进南水中学贿赂了我五千元，为此我高兴了三个小时。
　　在所有喜怒都化作尘埃了归于刹那虚空了无痕迹后，我平心静气地认真盘算了一下：在这个想当官的人多到变态的国度里，客观点说，考公务员跟买彩票差不多，不管你是学士硕士博士还是圣斗士，都属于碰运气。刘芸考不上是正常的，一旦考不上她还会不会还我钱？四千块在这个时代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瓶洋酒或者一个笑话，但对于一个刚睡过公园的南飘来说，那也许是三个月的饭菜。对于我来说，那也是三个月的房租，对了，她还没交房租？她欠我多少钱了？作为一个理性的投资人，我发现我的这个投资并不理性；既然这个投资已经不理性了，那做为一个理性的投资者至少也得做到止损。所以刚到中午，我跟尤晓萌在办公室吻别后，就去了刘芸的辅导班，我的每一分钱都浸着我的汗水，那都是我的肉啊，俗话说血债血偿，那肉债呢？

　　我把刘芸带出教室，从她包里没收了一份南方日报，痛骂道：“刘芸同学，考试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务正业看报纸。你知不知道你的前途在哪里？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国际教育的校训你就忘了？”
　　刘芸笑道：“行了，我的教学总监。你职业病啊，别把我当学生骂啊，我的成绩可比你好，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啊。你放心，你的钱我考上了会还的。”
　　我疑惑道：“一定能考上？”
　　刘芸一耸肩膀：“考不上就不还呗。”
　　我心中一冷，道：“还能这样？我跟你说，我是把我爸的医疗费借给你的，现在我已经分文不剩了。你最好给我考上。考不上我把你……”
　　刘芸走上前一挺胸，道：“把我怎么着。”
　　我降低半个声位道：“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刘芸切了一声，道：“不就四千元吗，至于吗？小气的湖南男人。顶多我以身相报好了。”

　　我正想说好，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我义正言辞光明磊落道：“你别把我当朱仁义好不好，我是那种人吗？”
　　刘芸脸色变了，一拳打在我胸上，道：“说了别跟我提这个人渣。你如果还想要你的钱，还想要我这个女朋友，就别跟我说起他。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混蛋。”
　　我举起手道：“嗯，好的，好的。打倒朱仁义这个混蛋。”
　　刘芸道：“其实你也是个混蛋。”
　　我举起手道：“打倒柴米这个混蛋。”
　　刘芸冷笑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举起手道：“打倒男人这群混蛋。”
　　刘芸笑了笑，挽着我的手温柔道：“我饿了。你是找我吃午饭的吗？”
　　我道：“嗯，其实我对吃午饭没什么兴趣，对睡午觉比较有兴趣。”
　　刘芸踢了我一脚，我见旁边都是辅导班的准公务员，都有一双彷徨饥渴又势利的眼睛，突然恶搞心发作，豪情万丈道：“走，去华美达酒店。”

　　女人果然都虚荣，刘芸环顾左右，狠狠地嗯了一声，我小声道：“旁边的拉面店。”
　　刘芸一笑，酒窝就凹了出来，她把墨镜往上面一推，道：“喂，你就不能请女朋友吃一顿好的吗？日本料理好不好，我想吃寿司，三文鱼、铁锄牛肉还有隐泉沙拉，就在华美达二楼。”
　　我想了想，有些舍不得，但又想到日本料理楼上就是酒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票子装不成流氓，我忍痛道：“那请你吃吧，我其实已经吃过了。”
　　日本餐厅的环境就是好，漂亮的服务员假装日本鬼子一水的跪式服务。刘芸轻轻啜了口清汤，望着我道：“柴米，要是我没考上怎么办？”
　　我道：“我养你啊。”
　　刘芸道：“那说好了，我也不可能一直找不到工作，但现在金融危机。一 年半载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你能养我这么久吗？”
　　我道：“养你一辈子都可以。”
　　刘芸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说的是假的，我还是爱听呢？你是看中我身体吧。”
　　我脸不红心不跳道：“切，我有那么肤浅吗？我是更喜欢你高洁的道德情操，干练的办事能力。”
　　刘芸道：“啥？有多高洁？陪领导吃饭，被领导揩油，不敢说句真话这也叫高洁的道德情操？做了两年被公司扫地出门，这叫干练的办事能力？你是喜欢我的C罩杯吧，虚伪。”
　　我打了个嗝。看了看刘芸的衣服，真崎岖。不知道怎么接话。
　　刘芸看着窗外，突然道：“也花了你这么多钱了——趁我没有后悔，你上去定个房间吧。”

　　我有点发懵，装斯文道：“其实你不用这样，你误会我了。”
　　刘芸做了个住嘴的手势：“趁我没有后悔，一，二，三——”话音未落，我弹了起来，冲进旁边的酒店大堂。
　　刘芸被我抱着，没有丝毫表情，简单明了道：“柴米，我又后悔了。你能放开我吗？”
　　我道：“不行。”
　　刘芸道：“我告你强奸。”
　　我急道：“这事还带后悔的？房间已经定了，一个钟要一百八十八块呢。你开国际玩笑吧。”
　　刘芸推开我，沉默了一下道：“我就是后悔了不行吗？柴米，你又不爱我。不能给我婚纱就不要解开我的衣裳，好吗？我直说吧，我只打算跟两种人上床：要不给我婚纱，要不给我长期饭票——这是我在公园石凳上想了很久后想清楚的——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公园石凳上两天两夜心里经过多少磨难吗？你柴米两者都做不到，算了吧，别弄得大家不开心。”
　　我道：“你怎么这么庸俗了？这么好的酒店，这么大的床，你现在说这话，简直是伤天害理。”
　　刘芸道：“给我一支烟。算我对不起你了。我出了国际教育集团后，就不可能再次贱卖了。”
　　我抽泣了一下，抛了个媚眼，道：“什么卖不卖的，你看不出吗？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刘芸道：“对女人来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别骗人了，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骗我的肉体？”
　　我想了想，这丫头流落江湖两个月，完全变聪明了，跟她玩忽悠估计没什么效果，那我就玩坦诚吧：“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你的漂亮，就是想上你。但我对你也有感情，否则像我这样久在商场的老油条，根本不会借钱给你花，借房子给你住，单纯漂亮的女人每个酒店都大把，我用得着这样让着你吗？当然我对你感情有多深，其中有多少是肉欲的成分？我也不知道，因为你在我眼里是个整体，并不是灵肉分离的。我很想试试得到你的人之后，还能不能有现在的渴望，如果还有，我真想把这么漂亮的你变成我老婆——坦率的真心话。”

　　刘芸睁圆了眼睛。
　　我道：“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会走多远，以后会不会合得来。我现在唯一能说的是，能给彼此一次机会吗？”
　　刘芸想了想，躺在床上道：“快点，我要赶着回去背书。”
　　我愠怒道：“这是能快的事吗？”我冲上去压在她身上，扒去了她的牛仔裤，可能是刚才说真话说顺嘴了，也可能是灵魂出窍，我突然多了一句嘴：“你跟朱仁义睡过吗？”

　　啪地一声惨叫，我像断线的风筝，从床头掉到了床底的床尾。
　　刘芸拉起裤子道：“我欠你的钱一定还，包括这一百八十八的钟点房费。”
　　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大痛苦，一是得不到，二是得到了。做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补充一下，其实还有第三项痛苦，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我现在就是如此，我真的想要刘芸吗？我和刘芸是什么感情？人是经不起拷问的。我现在若即若离的好像有两个女朋友，可是当我被踢到床底下时，我突然明白我其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毛主席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对此，我深以为然。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耍流氓的，我总觉得我确实想找个老婆，虽然大部分婚姻都是错误，但我愿意将错就错。可是我真的不懂怎么去谈爱了，或者没有“爱觉”了。我总是在算计着得失，久在商场与市井，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它成了我的一部分，我亏了吗？我赚了吗？这个女人值多少钱，长相，工作，学历，智商？有没有被别人上过？成本，风险，收益？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我曾研习过心理学，做为心理学末流高手，我知道我犯了失爱症——我没有爱人的能力，我太理性了——我找晓萌是假戏真唱原来只是打算讨好一下领导的秘书以免后患后来觉得不搞白不搞否则亏了就牵手了；我找刘芸是她足够漂亮还送货上门又欠了我的钱又觉得不搞白不搞否则亏了就开房了。与其说我爱他们，不如说我舍不得钱，不想茕茕孑立，或者对偏离的恐惧——因此我特在乎亏了没有。我能写锦绣文章还能看禅观道，却早已随波逐流一身铜臭淹没于滚滚红尘弱水三千里；我还会装清纯装小人装君子装学者骗女人骗银子，其实任岁月风干忧伤也找不回真的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其实跟我一样虚伪，却拿着玫瑰守着那位。逼着自己学着电视剧装出副情圣的模样。是的，好多年了，我其实谁都不爱，我是一个演员。我点燃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