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越说越离谱。我没了兴趣,忽然想起聂小鱼了。她娇弱的眉眼依然那么招人怜爱。最初认识的那段时间,没有动过脑筋设法去接近她。之后这几次接触,我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强烈感觉。可是每次她对我的微笑,不知道是觉得我已经算是熟人了,还是对半生不熟者的敷衍。我看见她在靠门口的下铺。闭着眼睛。但肯定没有睡。因为表情似乎有些难受。她忽然睁看眼睛。看见我坐在对面,她下意识地用手指顺了顺头发。
“怎么回事?没休息好。”我问。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然后掏出一个小镜子照了照,“咳,是有些憔悴。”
我连忙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你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安。
“你的直觉很准。我本来不打算去广州的。”她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我想不好问下去了。
看来,我还没和她处到那个地步。
“是不是也没吃午饭?”
她用细细的中指点了点餐桌上没打开的饭盒,“一点都不饿,你吃了吧,免得浪费。”
“那次的作业后来怎么样?”我问。
“90分。”
“哇,也是高分啊。”
“我知道不是很好。不过熊老师把分数和学习分得很清楚。分数是谋出路的。而学习才是为生活的。”
就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师姐。
才三个小时。
“喂,怎么啦?”我问。
“我跟你说一件事,绝密,你要多加小心。”
“什么啊,小行星要撞击地球?”
“比那严重。我朋友刚给我打电话,说近期不要到广州来。因为那边在流行一种传染病。很厉害。医院和卫生局的人都在封锁消息。”
“那你让汉容叫停广州的计划不就行了吗?”
“哇,你以为我是范利中他妈啊,他正和熊老师为此争执不下呢。再说,这事虽然不是无中生有,但毕竟还不至于坚壁清野吧。”
“那我能怎么办。”
“我不是防疫学家,我也不知道,不过尽量别往人群复杂的地方去。你们多走走学校、大企业。多发调查问卷,不要跟他们水乳交融,更不要同吃同住。”
“好吧,我要不要跟黄灿和队长说?”
“说了也是白说,他们说不准到老范那里打你小报告呢。你明哲保身吧。”
“好吧。你也多小心。如果真是如此,那北京也有潜在危险啊。”
“学会体贴人啦。我一会把广州朋友的电话发给你,我们关系很好,我能帮你的她也能帮你。”
我其实从来都是会体贴人的。关键是要有人来激发。聂小鱼就是这样的女孩。略显苍白的杏仁脸上,一双漫画里才有的饱满的大眼睛。即便微笑时,也似乎泪光点点。
我关了手机,看见她正微笑着看着我,“出了什么大事,要让咱们撤吗?”
“咳,没有,这么大的计划,哪能说停就停。”
三月的广州,赶早的木棉树已经开得张牙舞爪。
去住处的路上,我忽然发现小鱼不见了。
“哎呀,我们丢了一个人,快停车!”我大叫。
黄灿立刻站起来,竖着眼眉对我说:“一个都没少,我早数过了,你别一惊一乍的。”
“聂小鱼不在车上啊。”
“她有事还要跟你请假吗?”
请假?我心里稍微安定了片刻,忽然又跟触底反弹一样蹦了起来,她看来真没把我当熟人。
“灿哥,我们就是关心一下组员吗。你偷偷批了别人的假,也不通告,万一你有打盹的时候,弄丢了个把人也不是不可能,你不知道这地方人贩子多啊。多一双眼多一层保险。”何灵似乎在帮我打不平。
日期:2011-02-12 20:56:50
车停下的时候,黄灿对大家说,领队来了,大家鼓掌。
一个短粗身材、皮肤黧黑的中年男人上了大巴,“欢迎大家来到这里,我叫马义豪。”半生不熟的广式普通话。“欢迎”听着像“荒淫”。马义豪,还以为是“马猴”。
不过我们老家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大内就常取笑我把“肉体”说成“露体”,“良心”说成“娘心”。
我们心想,老马看样子跟拉煤烧炭养猪种菜的人差不多,很难相信原来是教艺术的。不过马老师人似乎很热心,主动帮女生拿行李。
先过了一个铁门,也不知是什么单位。门里是一个绿树婆娑的大院子。中间的一个游泳池,早干了,里面落了一层枯枝败叶,散发着霉味。住的地方是一栋橙黄间错的三层小楼。
“靠,颜色这么浪,看上去像个色情场所。”阴德法说。
“想得倒美,上去你就知道了。”何灵冷笑说。
“你是本地人,肯定知道这里原来是干嘛的。”成果问。
“原来是干嘛的很重要吗?哪块黄土没埋过人呐。”
这话说的几个人背后凉风飕飕的。
“嘻嘻,别怕,这里原来是疯人院。”何灵说。“很久以前法国人创办的,不过病人都转移到新院去了。这里据说要改成高尔夫球场。”
“老年痴呆的人才去玩高尔夫球呢。”成果说。
“但我们把这种人称为精英。不是疯子有神经病,而是我们神经有病才把一些人叫做疯子。”
何灵说。
第二天,马义豪和黄灿召集大家,安排具体的调查活动。马义豪说,“这次调查的主题是公民娱乐,这和我教的课程很有关系。”
“哎呀,豪哥你教啥课啊?”农大的张虎用夸张的东北话问,话里带着一丝大家心照不宣的调侃。
“我教艺术社会学和艺术心理学。毕竟广义的艺术还是大家娱乐的主要内容。”老马说。
“妈呀,豪哥老厉害了。那打麻将、泡澡足疗、找小姐、蹦迪泡吧这些项目,算不算广义艺术啊。要不给大家一人办几张白金卡,俺们也算献身捐躯了,把广州的这些场所体验一遍。”张虎说。
“这些消费没有文化内容,不在这次调查范围之内。”豪哥说。
老马将我们分成三组,每组八个人,分别调查文本艺术、视听艺术和展场艺术。
我和何灵都在文本组。根据事先一些调查公司的调查,阅读小说的人群主要集中在15到35岁之间。所以早在来广州之前,师姐就说,计划主要选定的是十所中学和五所大学。
但是如何在这些地方展开调查呢?
暴龙老范的原则是少花钱,能免费就免费,最好对方倒贴钱。
“汉容不老是神秘兮兮地宣称美国人投资吗?干嘛这么抠门?”我问师姐。
“按照老范的说法,在中国这个地方,一说给钱往往还办不成啥事,你必须要想辙整事,最好把本来是你想办的事整成他想办的事,他不但不要你的钱了,还比你用心比你忙活,这岂不更好。这话是骨灰级的名言,我有严重同感。”师姐说。
其实这个观念一转过来,确实也没什么特别。
就像我们要去这些中学,打的旗号不是调查,而是“北京高校精英系列励志讲座”。真是典型的“一鱼两吃”。不但把我们当调查的工具,同时还要瞒天过海,扮演“高校精英”。这系列报告不但不用花钱,还赚钱呢。要收门票的,倒也不贵,但也不能太便宜,否则家长肯定怀疑是不是一堆师专技校的冒充名牌大学生。
但为了能“有针对性地激励学生”,就要事先请同学填写一些问卷。不知不觉地就完成了我们的调查任务。这就是师姐的策划。
大学生要实际多了,所以师姐让京华大学的学生会主席联系广州市学生联,在广州搞几场京广高校“声震南北”校园歌手交流表演。由于都是校园歌手,用不着出场费。演出就在各校礼堂。由于是免费,学生还是很想看看热闹的。再花点钱请两三个半红不紫的三线歌手去捧个场。不过要想获得演出门票,就得填几张问卷。大学生早就习惯这种交换了。记得同班的几个女生好像对这个上瘾。校园里凡有此类填表换礼品的活动,一概不落。大内叫她们“天仙女”,即“填闲女”之谓,从过期雀巢咖啡到残次雪亮日抛眼镜、达芙妮断码凉鞋、变质德芙巧克力、山寨手机等等,真正达到了“填不知耻”的境界。
何灵诡笑着说:“你师姐手段真高啊。你小子今后有福享了。”
“别胡说,她是我师姐,有点warm-hearted,对谁都如此。”
“我可是过来人,她看你那眼神——绝不可能对谁都如此,否则她那两汪秋水早洒干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