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离开广州了。用电话跟老马、黄灿、成果、范健儒、花嘉第等等一一告别。黄灿的姑姑在龙行旅行社,正好有一辆大巴送了一个团去澳门之后返京,全队已经决定周末就坐这辆车回北京。来的时候灿烂千阳,回去的时候阴霾浩荡。我们都忍住没有提到那个充满内心的名字。他们或许只记得他的三寸不乱之舌,渐渐细细的声音,愤青刻薄的笑话。他的死,虽然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但还感觉他引逗大家的放浪笑声还萦绕在耳,他那晚光辉清冷的裸体和落寞感伤的眼神恍然在目。瘟疫时期的死亡就像轮盘赌一样,活与死都完全偶然。如果是我死会怎样?当身体化作青烟或朽腐成尘土,我还在哪里存在。
我忽然间想到,对于我这样一个无神论者,唯一能让自己在死后存在的就是爱吧。我对她的爱,或她对我的爱,在我身后的时光里让我的身影继续闪现在她们的记忆里。甚至像何灵,我记不住他的尖刻,只记得他的幽怨。那幽怨不正是因爱而起,缠绵而没有着落。如同离人心上秋,纵芭蕉无雨也飕飕。
日期:2011-02-16 19:31:08
五
(师姐语录:我最痛心的回忆是也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助的是欺负人那一拨的。)
师姐和梅槑告别时,相互拥抱,哭得很澎湃。
我觉得太夸张了。路上我问师姐,是不是梅槑要移民啊,你们怎么那么悲壮?师姐瞪了我一眼。
梅槑说的这个翻译叫施法炎,是一个方脸眼镜男,是个中法混血儿。爷爷和奶奶年轻时分别因为加入留法的中共和国民党而反目,把儿子扔给了房东。法国房东收养了施法严的爸爸,后来娶了法国女人生下了他。
路上一聊,才知道,说他是翻译可是太委屈了。他是要去水木大学作特聘教授的。
在长沙那晚,施法炎说要带我们去会一些朋友。
“会不会请我们好好吃一顿呐。”我问。
“吃喝玩乐可是我那朋友最擅长的。”他说。
吃饭的地方好雅致,在岳麓山深处。到了地方,从灯火通明的大厅门口走出一个人。头发、皮衣、皮鞋、脸上的油泽,给人感觉他好像整体被抛光了一遍似的。这个人原来是电视台的台长,叫关天化。老远就朝着我们大叫:“哎呀,你可让我想死了啦。”还以为冯巩上场了呢,跟谁这么热乎。上来就和施法炎拥抱致意。“听说你还没回巴黎,我就跟别人说,你这个法国人够义气。你要是愿意挨到非典结束,我没准可以给你包装成2003感动中国的国际友人呢。”“咳!又忽悠我。”
语声未落,又停进来两辆车。一个是关台长的哥们色眼迷离的西门清,一个是身板粗壮声音洪亮的罗大政,脑门特大,这个人似乎大名鼎鼎,至于为什么鼎鼎,我也说不出甲乙丙丁。师姐低声说,他拍了部纪录片,但很快被禁了。这得感谢政府感谢国家,这个禁令就如同发了一特殊奖状,凭这个就可以声称“政治移民”了。罗大政好像就是因为被“不公正对待”而去了美国。现在听他们说好像跑到香港麒麟卫视去做总策划了。
我们进了包厢。说是包厢,在里面打一趟南拳估计也够地方了。270度的落地窗,关台长自豪地说,每年重阳必来这里欣赏“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西门清笑嘻嘻地接着念道:“真寂寞,问花间柳下,谁主沉浮?携来百女曾游,忆往昔咸菜就窝头。今虽不年少,兴致很高;伟哥常备,挥斥方遒。深度接触,青牛洗头……”
关台长笑骂道:“你这龟儿子,你老子当年不知道把你脑子哪里顶出条缝来,偏有这种机灵。”
按照后来罗大政的说法,西门清和关天化小时候“青梅竹马”,大了之后“下乡放马”,回城之后“分道扬马”,现在“同乘宝马”,有时候还一起“泡吧泡马”。
罗大政说:“你不是还要引见一个名人给我们吗?”
“哦,那是,说上去打一个电话,快半个小时了。”关台长说。
“靠,这次还真有耐心,比全年度你等女人的时间总和还长。不得了的极品啊?”西门清说。
“哪里,哪里,是想从中央跳到我们这个小池子里的。”关台长说。
正说着,包厢门一开,进来一个人。
啊!看到的是同一个女人。心里却是不同的惊奇。许格菲。
日期:2011-02-16 19:40:15
她难道要到湖南电视这里混了?小鱼的眼睛一直盯着许格菲。许格菲穿着唐锦纹的旗袍,披着青色的毛披肩,坐在关的身旁。关虽然刚才还想避嫌呢,但此时的眼神毫无遮拦,我想他此时的瞳孔里如果用放大镜看一下,肯定是一个没穿衣服的许格菲。
好久没吃地道的家乡菜了。不像北京的湘菜馆,刚从山东菜农的大卡车上卸下来的菜,一进了他们的厨房就立刻成了“刚从湖南空运来的了。”
西门清是个货真价实的黄品源,动辄拿许格菲和关天化之间心照不宣的关系抓艮取笑。我真奇怪为什么许格菲跑这里来受气。
正说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梳着分头,头发很黑,偏偏双耳上的一绺头发洁白如银,如果不是五十来岁的年纪,简直像挑染的。他穿着风衣,戴着红黑苏格兰格子的围巾。浓眉凤眼,微微赭红的脸色。
“老倪老倪,你可让我想死了。”老关说。
“抱歉抱歉,那面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偏偏要主持一个panel,而且号称非典关口最后一次大型学术活动,非典之后能不能活着聚齐还很难说呢。所以也不好轻易早退。”
老关介绍说,这位是上海震旦大学的倪汇鸿教授。
这名字好,“你会红”,专门研究道德哲学,西门清看来和倪教授也很熟,他揶揄说:因为研究道德哲学所以现在不红,但将来一定红。不是因为将来大家都很有道德了,而是因为将来很少有人有道德了,所以道德就珍贵了,物以稀为贵嘛。就好像某人是世界上唯一知道如何给熊猫喂奶的人,或者唯一一个知道如何增强考拉性欲的人。
“色情经济一直在我国不能合法化,损失最大的不是《花花公子》,而是你老兄啊。你空有满腔色血和经济理论,却不能知行合一,太委屈,太委屈。”倪教授笑着回击。
这些人开始海侃,时而四海万邦政事经济,时而深宫大院内部消息,时而学界掌故名人绯闻,时而酒色财气黄段荤口。
师姐低声对我说,咱们走吧。毕竟还是女人,随着酒越来越高,女人的处境会越来越尴尬
听着黄段子开怀大笑,男人叫豪放,女人就叫放荡。听着黄段子不笑,男人叫深沉或单纯,女人就叫乏味或假纯。
施法炎此时站起来说明天还要开车上路,不能熬夜。
此时我忽然发现小鱼不见了。
师姐打通了小鱼的手机,“她在院子里。”到了院子里,果然看见荷塘边上,小鱼正和许格菲聊着呢。
我们上了车。刚开出大门,施法炎的手机就响了。原来罗大政载着倪汇鸿,他们问我们要不要去咖啡厅坐一会儿。师姐说很好。我问她,不是一直嚷嚷要回酒店,怎么又去喝咖啡了。
“和掉马桶里相比,我当然愿意回酒店。但和去咖啡厅相比,我当然愿意去咖啡厅。”
小鱼一言不发,眼大无神,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全无兴趣。我们就先把小鱼送回了酒店,师姐嘱咐说:“房间电话一律别接、陌生人叫门一律别开、塑封用品一律别拆。”
施法炎笑着说,“好么,我们这几个房客清一色都是‘别客’。”
那家“马丘比丘”咖啡馆在一个小区里。墙上的挂毯真是羊驼毛的。罗大政说。
师姐用手摸了摸说:“我看见过朋友从欧洲带回来的羊驼绒披肩,手感好得不得了,颜色也漂亮,好像把整个拉丁美洲披在身上的感觉。”
施法炎轻轻鼓了鼓掌,“女人要性感,否则就要感性,两样都没有,那只能去变性了。胡蝶恰恰兼而有之,那就是三生有幸。”
罗大政、施法炎和师姐都是媒体人士,谈得火星四射的。倪汇鸿虽然并不像他们那样汹涌澎湃,但他要去鄂西做的文化社会学考察是罗大政麒麟卫视的节目。我觉得这个项目听起来很有意思,很想参加,就鼓起勇气问他。他说,有大量的田野工作,很烦很累。“那更好。我不愿意天天呆在图书馆里,做那些让无数文献杂交产生垃圾论文的事情。”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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