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24　21:54:49

　　第44节
　　一天三顿姜糖水，六片保胎药，每天都是如此。药不禁吃，半个月过得飞快，一瓶药见了底，这时已是四月出头，拖拉机厂北墙的爬山虎返青了。这半月，金子时常跑回春生家，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春生娘。春生娘很有意思，她说胎盘肯定能长上去。金子追问长不上去咋办？春生娘说她有办法，长不上去来找她，她能解决李秀荣。金子瞪着大眼睛，有点捉摸不透，春生娘能有啥办法呢。春生娘却说天机不可泄露，搞得金子一头雾水。

　　雾水一直蔓延，飘洒，成了大雾。金子第二次去省四院做检查的这天早上，也起了大雾，阴冷又潮湿。当女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走进来的时候，金子突然听见了响器发出的哀鸣。从这样的环境中飞出来的哀鸣，肯定透露着悲凉之气，让她的身体一阵阵发冷。而她想听到的，却是孩子呱呱坠地的啼哭——哭声尽头的那一缕喜悦。
　　女医生说：“情况还是不好，胎盘置于宫颈下沿。”金子明白，女医生的话等于最后的宣判，如果翻译过来就是：“建议拿掉孩子。”
　　金子失望地离开医院，这次她没再跺脚哭喊，她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的腿脚之上，否则，她会瘫倒在街上。中午，大雾散去，她见到街角有家国营的冷饮店，就凑上去看两眼，买两根冰棍，然后回到街上，大口大口的吞食着寒气扑鼻的冷饮；见到一个流浪汉从垃圾箱中翻着破衣服，漏袜子，她凑上去看两眼，从兜里掏出两毛钱，让流浪汉去买两个馒头。天色暗下来，西边天空中火烧云看上去就像有人故意涂抹的血，不知哪家传出吵杂的饮酒声和吵杂的音乐，这狂欢的喧嚣声，在她的耳边吹了一下，她打了个寒颤，向春生家的方向走去。

　　金子问春生娘咋办？
　　春生娘却摆起谱来，答道，这事儿说了就不灵了。金子后来才知道，春生娘是不想让她为难，她要是知道她的办法，她说死也不会让她去。春生娘一到建业家，便板起脸，坐在床上，跟尊佛一样。建业给她端茶倒水，她也不客气，喝完一瓷缸又让建业再倒满。李秀荣一看她来者不善，抢说道，省四院的医生给看的，不会有错。春生娘又灌下一瓷缸温水，说，万一胎盘长上去，咋办？李秀荣说，要是长不上去，还得做，要是影响了下一个孩子，这个责任谁负，到最后，那只有离婚这一条道了。

　　春生娘笑了。金子发现这笑异常神秘，但又倍感亲戚，她心里落实多了，她知道春生娘要拿出撒手锏了。春生娘笑着说：“我拿我的命来担保，胎盘要是长不上去，我就死给你看。”
　　李秀荣一惊，建业一惊，金子也一惊。
　　金子惊得满脸凄凉：“娘，这孩子我不要了。”
　　建业惊得很有逻辑：“妈，一定会长上去的。”
　　李秀荣心里惊了嘴上仍然强硬：“你的命我可不敢要，也要不起。”
　　春生娘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那就由不得你了。”说着，她走到菜板跟前，操起菜刀，架在脖子上，说：“亲家母，我撂这块，你相信不？”
　　李秀荣有些慌张：“你这是在威胁我。”春生娘笑道，我就威胁你了，咋地？我这么好的闺女给你们传宗接代，你呢，横挡着竖拦着，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建业赶忙上前，想要抢过春生娘手里的刀，却被她躲开了。春生娘跟建业说，你问问你妈，到底答应不答应？建业哭了，落泪了，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李秀荣对建业说，“一个大老爷们，哭啥？”她又转脸对春生娘说，“好，好，我赖不过你。但丑话我们说到头里，金子以后怀不了孩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春生娘把菜刀递给建业，边拍手边说，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我可没工夫想那些没影的事儿。她拉过金子，朝李秀荣说，姑娘今天归我了，我带家去，当佛供上。说完，她拉着金子出了屋，背后传来李秀荣的叫骂：“野蛮人，野蛮人，天底下哪有这么野蛮的母亲啊！”
　　在回艳粉街的路上，春生娘跟金子说，李秀荣的弱点就在这儿，她有文化，但有文化的就怕不要命的。春生爹得知老伴的义举后，许诺给她扯几尺布，做一套像样的衣服。春生不明白了，问，为啥有文化的怕不要命的啊。春生爹磕了磕旱烟袋，说，有文化的，怕横的，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娘既横，又硬，还不要命，连我都怕，就别提她李秀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