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25 08:00:03
(3)
徐泽如是第三天的中午到家的,脸色腊黄浮肿,疲倦得上眼帘搭拉着下眼帘,警服的后背,不是巴掌大的汗渍块,就是干硬的结渍处隐隐透露着一层层黄白的盐粒。
推开门,凌乱的家里反射出一种空空荡荡的寂寞,燥热的风直直地吹进他的心脏,如同针尖刺进最柔软的地方,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那是一种无望夹杂着恐惧感包裹而来的胁迫之感。
彤彤,彤彤……”回音将他急切地狂呼,撕扯得筋皮力竭。
“喊什么喊,你还知道回家,还知道有个家啊!”余一雁红肿着眼睛,从楼梯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里走出来。
“妈,你在杂物间干什么?彤彤呢?”徐泽如一边解开领扣,一边抓起桌上的杯子去饮水机接了一大杯水,一仰脖“咕噜咕噜”喝完。
“慢点慢点,你八百辈子没吃没喝啊?像从俄牢里刚放出来一样!”余一雁疼惜地看了一眼儿子,打开冰箱拿出鸡蛋、面条,“你先去冲个澡,身上都馊了!妈这就去给你下碗面条!”
“妈,彤彤呢?她……这几天情绪怎么样?”徐泽如依靠在厨房门框上,“她……”
余一雁看似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热油锅上,实则透过余光将儿子从内至外看了个透彻。
“提起来千斤重,放下来狗屎都不是!”余一雁将炸得嫩黄的鸡蛋盛在瓷碗里,重新放入姜丝、蒜泥,“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所谓爱情。”
“妈……她到底怎么了?”
“你早干吗去了?”
“我……我不是忙吗?”
“有多少事忙不完?哼,瞎子走夜路——假忙!等老婆走了再来问妈!”余一雁将呛好的姜蒜倒入碗内,往锅里添水,“即使是人家不走,也该上班去了,你看看现在是几点?说话完全不着调……”
“走了?什么意思,妈?你说清楚一点啊!”徐泽如已失去耐心,不停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
余一雁盖上锅盖,捉住徐泽如的手,盯着他的脸:“你在外的这三天两夜没睡吗,儿子?你要顶住,彤彤走了,去了南京,说是去学习,但是谁都知道这一年时间里,她那样扎眼、能文断字又有本事挣钱的女人,身边从来就不缺追求的男人,跟她妈一样!”
徐泽如顿觉被人抽去筋骨一样,木偶般默默无言地走到客厅,走到俩人的卧室。这里,是唯一隐藏俩人甜蜜的爱的地方,使俩人同时拥有一个甜蜜的秘密,就像含有一颗青橄榄,回味无穷 。从今天起,三百六十多个日夜冰棍一样孤独拄戳着的日子,就属于他了,至于煎熬一年后的日子,是否还到恢复到从前,他已无法预料、无法把握。徐泽如思虑着,一种烦累的感觉让他疲倦极了。
可是现在,他在外负重地回到冷清的家里,活得像句废话,有种曲终人散的惆怅,既然主角悄无声息的谢幕,他更有种即将永远离开舞台时的那种心无着落。
不,不!他不能让她远离他,远离家!家里一出事,人人心里就杂草横生,将得与失,自尊与自负,功与过,爱与恨……分析得毫发毕现,而完全失去了力挽狂澜、拨开云雾面对的勇气!彤彤不能这样做,她是最早介入“局长日记”的调查人,许多细微的线索,许多理智的判断,她心中都有数,她应该努力与自己一道面对这一切!
徐泽如转身朝楼下跑去,似一阵风,不时有撞倒的物品发出辟辟啪啪的声音。
余一雁将一大碗鸡蛋肉丝面搁桌上,一见儿子的架势是自己挽留不住的,于是强硬地横在大门边。
“千事万事,别误饭事!”她指指桌上的面条,“你不吃一口,就不要出我这道门。”
“妈,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哪还管得了什么饭啊面的,你让开。”徐泽如发了低沉的吼叫,“你让开,也许还来得及赶上她。”
“你睡醒了?这几天时间你早干什么去了?”余一雁让开身子。
“我……我……”徐如泽慌忙打开门,回转身又急切地对母亲交待着,“妈,最近除了菜场,除了购些生活必需品,你最好哪儿都别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当然是关于彤彤爸爸的事情,我们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办事……”
徐泽如说完,风驰一般奔向电梯。
余一雁看着儿子汗流浃背的疲倦身影,无力地靠着门框。稍顷关上门,将自己深深埋进宽大而孤独的华丽空间。
史彤彤如同她的风情万种的漂亮母亲,往往是个人的喜好从内心散发出来,却左右着身边的人。她高兴了,周围的人会不约而同地跟着一同高兴,她伤心或痛苦的一声叹息,就会搅动得周围的人都不得安宁,都担惊受怕。
儿子,儿子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的亲妈呢?难道儿子也是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委屈掀起一阵揪心的疼痛。
余一雁缓缓来到储藏间,掏出钥匙,在这个孩子们不屑进入的窄乱空间里,那三款婚纱,却秘密地收藏着她所有的企盼和快乐。
那款嫣然的大红婚纱,是她少女时代的梦,隔着细长的雨,史荆飞英俊壑智、直奔雀儿崖而来的面容,随风送过低语似草尖上的那滴清露。前尘作云,隔世为雾。余一雁固执地认为,他一定属于她!她之所不像朱韵椰那天天有男人献殷勤,之所以没有像章华熙那样下贱的男人跟在屁股后讨好卖乖,那是因为属于她的男人没有出现。
朱韵椰是什么?一个被男人庞得白痴一样的女人,除了美丽,一无所有;而她的内心,却是一个精灵与野人交织的花园,诡异神秘,只要有眼光的男人,就不会错过她这道风景。
谁知道,竟是她余一雁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史荆飞问清了朱韵椰家的地址后,对余一雁道了谢,径直离去。
可是她的大红婚纱还不缝制好,就得到了朱韵椰与毅然决然嫁给史荆飞的消息。
鲜红的婚纱,是於积在杨淑敏心口的一滩鲜血。
徐妙根的短命,朱韵椰离开雀儿崖去史荆飞的老家生活时,面对史荆飞的竭力相助,虚寒问暖,解囊相助,她觉得史荆飞之所以这样帮助他们孤儿寡母,除了史荆飞的仗义和他曾经当兵的豪侠之气有关外,还是因为内心对她余家母子有情,有爱,只是这点关爱在他忙碌的工作空缝间蜷缩着,他本人一直不知道而已。
她开始缝制第二件婚纱: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白色。
这件洁白的婚纱,帮她从亡夫的阴影中走出,重新垒积起她重续前缘的向往。她固执地觉得,丈夫死了不过三年,她就移情别恋上了史荆飞,而史荆飞一晃与朱韵椰转瞬而分别了一年多了,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爱存在?以她余一雁过来人的心思去衡量,恐怕离婚证早已冷恒在他们之间吧?
如果天随人愿,黄河九曲十八迂地将这种缘分再次降临给他们,这袭既庄严肃穆,又飘逸如云的洁白婚,会在阳光下让雀儿崖的人们见识到她流光溢彩的面容,她身着这款如雾如云的婚纱,袅袅地行走在苍茫森寒的夜色里,冷艳、幽怨、凄婉、苍凉,带着艳鬼芳魂的飘渺味道,向雀儿崖矿区的人宣告:她不是麻雀,不是,她是美丽的,智慧的。
可是,韵椰从史荆飞老家归来、妇唱夫随的甜蜜生活,再次宣告了余一雁的无望。
余一雁的等待,就像流淌的小河,流着流着,眼看要渐渐干涸了,她便一厢情愿地、忙碌而幸福地缝制着第三款黑色的婚纱。
如水流动的黑丝缎、缕空丝边,躲在储藏间、躺在她忙碌后的手掌心里,密密终缝织、拼凑,带着一种芬芳散过谁可牵念的沧凉,于是在她掌心里就有了一种静止的旖旎。
提示做午餐的闹铃聚然响起,像投在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搅动着室内的一团冷静。
余一雁慌慌张张站起来,摘掉老花镜,揉着老眼昏花的眼睛反锁上门时,泪水悄然委地、猝不及防地从心底涌上来,打湿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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