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14　19:11:01

　　（29）
　　跟人精呆久了就特别喜欢弱智，于是我带着尤晓萌去武馆找陈纯玩。
　　陈纯还在四爷的武馆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永春，全世界都在流行咏春，就他学的那一支水练的是永春，这让我想起降龙十八掌和降龙十巴掌来。但据陈纯介绍，他那一支水最正宗的，叶问只是他们那一支学了点皮毛的徒弟，李小龙只学了皮毛的皮毛，真正的高手除了清朝年间的五枚师太就是他师父，当然还有太师父，以及太师父的师父。可是这不妨碍他的师父六龙天天拿着叶问、李小龙做广告骗学生，自从甄子丹表示他能打十个以后，陈纯的师父就表示他能打十一个。后来被一个小地痞捅了一刀，陈纯解释那是师父没有做好准备；又有一次一个泰拳手来切磋功夫，陈纯等师兄弟都被撂倒了，六龙师父还是不上，悲天悯人地表示自己功力太深，怕把挑衅者打坏了。据我观察，传统武术与文学的关系要远远超过与格斗技术的关系，这班货吹牛皮的水平甚至不在李白的作协之下。每当听到他们讲述师父的师父打洋鬼子的故事，我就有看环球日报的感觉，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一看他，就跟听新闻联播似地，充满了做中国人的自豪感和幸福感。我这样健身为主无所谓，因此还是经常来玩玩。陈纯就不同了，他不读书，不找工作，每天就泡在武馆里，准备成为武林高手。这是怎样的一个杯具啊。

　　我对四爷道：“这孩子毁了啊。”
　　四爷怪笑道：“小声点，柴米，你别毁我生意啊，我们搞武馆的也要吃饭，这两年咏春火着了。尤晓萌也来了？”
　　尤晓萌笑得很甜，道：“四爷好。莲姐说这里可以减肥，我来玩一玩。”
　　四爷道：“这个你找对地方了，减肥效果确实不错。当然，买个呼啦圈其实也一样的。”

　　我道：“呵呵，晓萌你去跟小纯玩玩吧，见识一下永春。那个六龙大师来没来。”
　　四爷道：“来了，教了陈纯一个动作，告诉他全身放松，这样做一万遍就差不多了。然后就走了。对了，还强调要一直保持呼吸，”
　　我道：“要保持呼吸——这需要练吗？还有不呼吸能练功的。”
　　四爷笑道：“大师说要练就要练，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是国粹。不练就是不爱国。”
　　我道：“四爷，你说句老实话，这国粹能用吗？”
　　四爷道：“能用，胖子能练瘦啊，瘦子能练胖，其实你就是每天练俯卧撑都有用，但有多少用就难讲了。中央台咏春比赛，前八名都是练散打出身的，什么佛山咏春、蛇鹤咏春、白鹤咏春、香港咏春、还有六龙他们的少林永春统统第一轮完蛋。对了，下个月佛山有个国际咏春自由搏击赛你参加吗？”
　　我道：“佛山离仙水远了一点啊，坐车过去都要几个小时。再说，就我这把老骨头，别去丢人了。”
　　四爷笑了笑道：“老好啊，这个圈子最讲究按资排辈，你就说在终南山碰到了一个隐居的无名老道，是古墓派传人。你修炼了二十五年，今天出关，一定会有一大群粉丝的。怎么样，参加个表演赛，打两个套路。花三千块钱，可以给你办一个武术四段的证，你要不要。 ”

　　我道：“哪要三千啊，找个电线杆，三十就可以了。”
　　四爷道：“这是中国武术协会发的，真货。”
　　我抓了一把腋毛，疼。武林高手这样就被认证了，想了想朱哥上的硕士班，奶奶的，这还八成是真的，这年头，文凭也好，武凭也罢。真货和假货只要是中国货也就剩便宜还是贵的区别了。商品经济时代，神马都是浮云，浮云都被夕阳晒成金色。我道：“算了，没啥用，这年头我估计也不会混黑社会了，那证用不上。”
　　四爷不屑道：“你这是对黑社会的不尊重。我们是那智商吗？我们会看那玩意儿吗？我们不是事业单位，我们要的是有真本事的人才。”
　　我道：“听说你们安天笑的兄弟们跟人抢工地，把整整一个建筑工地的工人都打伤了？听说还有一个上去告状的，也被你们打成重伤了？”

　　四爷道：“别整得我们像强盗一样，我们是正规保安公司，有执照的。我们不轻易动用武力，偶尔出手那也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我们就是城市的蒙面超人。”
　　我噎住了：“这么说你们黑社会都是好人？”
　　四爷道：“那当然了，黑社会不可怕，他们其实做不了多少坏事。你看我牛吧，从十二岁看完古惑仔后就出来砍人，一直砍到三十二岁，江湖都叫我四爷，杀人我真没杀过，但在刀下变成小沈阳那样就已经有六七个了。大家都以为我是安天笑的老板，黑道老大，你真以为我是老板吗？我就是老板的一根棍子。”
　　我想想道：“嗯，你不是老板，老板不会去砍砍杀杀。”

　　四爷一拍桌子道：“对头，真正的老板是不会拿刀的。他们只会去参加慈善晚会。”
　　朱哥来电话道：“柴米，你他妈的在哪里。张哥说有关部门要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
　　我走过去对陈纯道：“多少遍了？”
　　陈纯道：“师兄你来了，才六百多次，每天做一千五百遍。八到九天就够数了。这次你不带你妈来了？”
　　尤晓萌笑道：“什么妈，那是莲姐。人家才三十五好不好。这个膀手怎么做的。”

　　陈纯细心地把尤晓萌的手势改了改，道：“嗯，莲姐。师兄我真不喜欢这个莲姐，你下次别带她来了。”
　　我道：“怎么啦？她猥亵你这处男了？”
　　陈纯道：“她居然拿武术来减肥，武术是减肥的吗？它是我的信仰，信仰知道吗？”
　　我笑了笑，这个白痴，这种智商以后怎么找媳妇啊，笑完后又默了一下，有谁记得我也曾经信仰过？我道：“陈纯，师兄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慢慢练。你一定要成为武林高手，注意保持呼吸啊。”

　　陈纯郑重的点点头：“我一定保持住。对了，师兄，这呼吸有什么秘笈没有？”
　　我道：“有啊，先呼后吸，一定要自然。这是道家的拳，道法自然，为无相之相，万物之母，懂了吗。”
　　陈纯默念了两遍道：“嗯——嗯——嗯，我再琢磨琢磨。”
　　回到公司，还没用见到朱哥，首先看见了两大袋避丨孕丨套，每袋有一公斤。一公斤避丨孕丨套啊！那种气势你能想象吗？像一座小山玉体横陈在朱哥桌上，这简直就是对所有男人的挑衅，我心想，2012就快到了，哪个男人用得了啊？
　　朱哥进门道：“回来了。这些套套拿一半回去。李白送的。”

　　我道：“李白?不可能吧。从来只见过李白拿别人东西啊，什么时候见他送过东西给别人？而且送的还是这个玩意，这么多，他疯了？”
　　朱哥道：“没疯，估计也快了。他鲁迅文学奖没拿到，输给了一个大城市的当官的。但他向政府申请了这么多公关费，现在没拿到，很多人看不惯他。就把他从广电局调到妇联了，主管计划生育工作去了。”
　　我道：“张哥不帮他吗？”
　　朱哥道：“张哥刚上去，位子都没热，再说那条线的人跟苏区长是作对的。所以也帮不上忙。”
　　我两手捧起一把套套，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的光，我心里百感交集。
　　朱哥道：“等会你去看看他。你跟他都是秀才，有话说。我跟他尿不到一起去。哎，惨啊！还想做文化名流，宣传科长。这一下子算是毁了，至少三五年内完了。对了，这次慈善拍卖会所有藏品的主人都是匿名的，拍的钱捐一半给西部山村，支援西部教育。你怎么看？”
　　我随意道：“按照惯例，给几千块钱，让李白拍个照——对了，他现在拍不了了——算进国际教育的广告费，不就结了呗。”
　　朱哥闭目道：“没有这么简单，你什么时候见过张哥为了一万几千的亲自打过电话？语气还那么严肃？而且我发现，几个想拿南水中学的单位都接到了请帖。这里面有问题啊。”
　　我道：“南水中学？你是说会是一个官员洗钱会，借慈善会接受贿赂？”
　　朱哥长叹一口气，道：“慈善就是慈善，不要乱讲话。反正我们带够钱，把最贵的买到，这就对了。”

　　走到李白的楼下，心里还有些忐忑。虽然我对李白没有多少好感，他总抢走我的文章。但终归算是朋友一场，朋友被贬官流放，历来都是文人最惨的事情之一。兰村四豺中张部长高高在上，朱哥是老板，四爷跟我不是一路人，只有李白怎么说也算个半吊子兄弟，而且也是四豺里给我最多平等感的——他写文章，但比不过我，所以心理上我不怵他。一个立志在宣传部门大展拳脚的年青人，前一天还意气风发的，突然有一天就被弄去发避丨孕丨套了，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我想了想范仲淹、柳宗元、韩愈、苏轼等人典故，终于把门敲响了。

　　李白打开门，出人意料的气色很好，抓过我道：“柴米，你来得正好。我发明了一个新词，准备在三八妇女节大会上公布。”
　　我被强扯到桌前，李白打开封面上印着兰村妇联计划生育委员会的笔记本，指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道：“现在有个流行的词语，叫做蛋疼。这个词体现了男性霸权主义，严重地伤害了妇女同志的感情。明明知道女人没蛋，编这样一个词干什么？更可恶的是我们半边天的女性居然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来回应。为此，我宣布，这种大男子沙文主义的文化活动在我李白入主妇联后永远过去了。为了在文化上真正实现男女平等，我决定，也发明了一个词语。”

　　李白停了下来，用雄浑的楷书在蛋疼后面写上了两个大字：“乳酸。”
　　我抬头仰视着李白，彪悍的人生的不需要解释啊。
　　我道：“支持李白兄用扯淡的态度面对着蛋疼的人生。”
　　李白意气风发道：“错，是要用乳酸的态度度过如此动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