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听到心跳，墙上的电子钟在漆黑中“喳喳”作响。过了半天，心中仍然抓不住丝毫东西。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空荡荡的黑暗中，距离感逐渐丧失，那点微光犹如处在宇宙尽头，像一座在汪洋大海中永远也到不了的灯塔。
　　空间的不存在，时间将失去意义。
　　林正清胸口发闷，几近悲怆。他冒出个古怪念头：“大千世界如果就是这团光影画面，那画外的黑暗中，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冷峻地盯着看？”

　　一双无情的眼睛？
　　这个念头刚涌出来，全身皮肤一紧，感觉到房间里面似乎多了点东西，左边、右边、后面，四面八方都是，轻飘飘地贴上来，靠在耳边吹气。
　　一只硕大的瞳孔，冷峻地飘在半空中，漆黑的液体折射着黑色的光。
　　“啊……”
　　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挥，瞳孔立刻被刺破。
　　“哗啦”
　　眼睛中的水液瞬间流出来，冰凉的感觉顺着手指拼命上窜，蔓延全身，粘附在每一个毛孔，浸到内脏，冰寒刺骨。

　　打了个寒战，林正清猛然跳起来。
　　打开全部灯光，调到最亮，刺得眼睛发痛。
　　什么都没有，没有眼睛，没有神明。
　　心头稍微安定，林正清走进浴室，抹了把凉水，将冷汗压下去。双手拄着洗漱台，面对着墙上的镜子，看另外一个我，面色暗淡、惊恐不安。
　　他觉得快要渐渐地不认识自己。
　　怎么会一点都想不起来，许多很重要的事情？我的过去呢？记忆呢？犹如停落在竹叶上的蜻蜓，受到一丝惊吓，就仓皇地消失，不见半点踪影。
　　“叮……”
　　电话突然炸响，响声回荡，急促、刺耳。

　　林正清被突然袭来的声音吓一跳，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按通话键。
　　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
　　没有任何声音，时间数字在无声跳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先开腔，耳朵紧贴电话，脑袋在空白中灌注了糨糊，乱成一片。
　　奇怪的是，对方也没有说话，电话中一片寂静，仿佛只是默默地拿着手机默默听。林正清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有节奏、略带沉重的喘气，传递过来一种紧张。

　　时间过得漫长，一分钟还是两分钟？“它”始终没有开腔，空间中充满极度的压抑，感觉到漫长的一刻。
　　终于，林正清忍不住问：“喂！”
　　没有回答，还是一片沉默。
　　“你打错了？”
　　他挂了电话。心里突然涌出惊惧的感觉，下意识感到这绝非普通的打错电话，透过电子信号，对方有着熟悉而又残忍的味道。
　　到底是谁？

　　号码非常陌生，只是一组毫无意义的数字，孤伶伶地排列着。紧紧攥着电话，他犹豫，要不要重拨过去？
　　手机散发着深蓝的金属光泽，透露出嘲笑的冷漠。闪动的屏幕提醒着世界的荒谬，警告他，假如进一步行动，将会发生一系列恐怖的事情。
　　来到客厅，林正清僵住。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日期：2008-11-13 19:42:00

　　27 神秘来客
　　一个神秘的男人。
　　酒瓶，酒杯，琥珀色的酒。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喝酒。香烟夹在指缝间，烟雾腾腾。
　　“是你？”
　　“是我。”
　　“每一次，你总是像鬼魂一样突然出现。”
　　“喔！”

　　“半夜三更，阴魂一样。”
　　“我是韩东，你唯一的朋友。你就这样说我？”他在烟雾中抬头，淡然看过来。
　　“不认识。”林正清摇头。
　　韩东笑笑。“很正常，因为你失忆啊！”
　　“好笑吗？你半夜突然出现就是为了嘲笑？”

　　“当然不是，况且失忆也不可笑。”韩东把玩着一颗古怪的水晶石，六方柱形，小如手指，无色透明。灯光透过水晶，在茶几上投映出美丽的光华，他吐出一口烟，烟雾中立刻显出四个淡淡的字：
　　‘照见 未来’。
　　字影转眼又消逝，有如神迹。
　　“我要离婚了！”韩东说：“我爱的人明天就要离开我。很可笑，从未想过我还会有这么一天。”
　　“恭喜！”林正清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倒酒，喝酒。

　　“嗯！谢了。”
　　韩东同他干了一杯，酒水寡而无味。
　　“讲个笑话。”韩东笑道： “有一对夫妻离婚。婆娘在家中收拾自己的东西，嘴上不停地数落着那个倒霉的男人，烦了他几个小时。两人的财产已经协议分割妥当，但临走的时候，她突然非要叫男人再拿一万二千四百七十八元给她。
　　“干嘛？有整有零的？” 林正清问。
　　“那婆娘说，帮男人定了口棺材，正好就是这个数。嘿嘿！”
　　“喔？”

　　“12478，知道什么意思吗？”
　　林正清想了片刻。 “要爱死去吧？”
　　“ok！”
　　韩东抬起酒。“干杯！为了女人，为了死去的爱。”
　　“你真是我朋友？”

　　“当然，要不怎么会经常来找你闲聊。”
　　“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非常之容易。”
　　“你到底知道我的多少情况？”林正清赫然逼视韩东。“朋友？那肯定清楚我的过去了？但为什么从来不肯明明白白告诉我真相？”
　　“什么真相？”

　　“两年前发生过什么？我为什么会失忆？还有……”林正清想到录像中催眠杀人一幕。
　　“你曾经是个冷血杀人狂，害人无数，不知有多少鬼魂在等着你下地狱，吃肉剥皮。你夜夜惊恐，最后失忆。选择性失忆，大脑的自我保护。”
　　“真的？”
　　“假的！嘿嘿！”
　　“消遣我？”林正清气恼异常。
　　“没人能告诉你真相。”韩东正色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必须自己去找寻，亲眼所见。”他指指头。“追溯过去，必须从自己开始。从一个梦开始。”
　　“梦？”

　　“跟我去一趟怒江，也许你会有所发现。”
　　“怒江？”
　　“对！怒江。” 韩东“嘿嘿！”一笑，拿出手机说：“给你看一张图。”
　　雪山图。
　　手机显示屏的精度很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深黑的群山峦岭之上的皑皑白雪，当空乌云压顶，雪峰之上，层层叠叠的暴风雪。
　　如遭电击，林正清忍不住哆嗦一下，这雪峰正是噩梦中的那座。
　　虽然这图片上只有雪山并无峡谷、石头建筑、坟墓。但山峰的形状模样正是同他之前的梦境一样，有着刻骨铭心的形态。

　　梦境居然有真实的场景对应。他强压心中的震惊，涩声问：“谁拍摄的雪山？在怒江？”
　　“这并不重要。”韩东摇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无父无母无儿，然后将要失去老婆。俗世的东西已经结束，该有个归宿，每个人最终都要有个归宿，这里就是我的最后之地。”
　　他笑笑。“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
　　“你想干嘛？死在那里？”
　　“为什么不呢？盖所房子，面朝雪山，看云淡风轻。”韩东将酒喝完。“很多人都是活到二十几岁就死了，只是到六、七十岁才拉去火葬场。”

　　他站起来，慢慢离开，消失在黑夜。
　　清晨，阳光照进房间。
　　暖洋洋的温和将小白挠醒。
　　恍恍惚惚发现枕边的空，空无一人，香水百合在床头静静开放。
　　来到客厅，她这才松了口气。
　　林正清躺在沙发熟睡。橘黄色的阳光落在额头，写满孤单。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空酒杯，捏得很紧，令人担心，那杯子会不会突然破裂，刺穿他的掌心，透背而出。
　　小白坐在旁边，直到他醒来。

　　“天气很好啊！”他抬手挡住阳光。
　　“但你看起来很憔悴。”
　　“而你很美！”
　　“呵呵！”
　　“真的！像花一样。”林正清抬手抚摸小白的脸。“想跟我外出吗？这里的阳光似乎还不够多。”

　　“去那里？”
　　“远一些。怒江。”
　　“呵！随便。尽管你的决定总是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