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快地关上皮箱，韩东大口喘气，手忙脚乱地爬下车子。

　　害怕什么？
　　他靠着车门哆哆嗦嗦地点燃支烟，打火机晃动的火苗怎么都对不准烟头，手颤抖得厉害。
　　就在这一刹那。
　　路边阴暗的树林中，似乎有个白影子一闪而过。惨白、淡漠，整个儿都是白色。
　　韩东机灵地打了个冷颤，抬头望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不到是个什么东西，或许天太黑，又或着仅仅只是个光影。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具体什么感觉说不清，头脑很清醒，心中却是无边害怕，怕到发抖、想哭，全身僵直，整个人像灌满了铅一样的动不了，唯有捏烟的手在哆嗦。
　　恐惧，时间在这样的黑夜中是如此漫长。
　　日期：2008-11-17 14:14:00

　　40. 荒坟残棺
　　在山头上，经过长时间的搜寻，韩东终于找到一座合适的坟堆。残破、无碑，这样的荒墓挖开后藏匿尸体最为适合，就算尸体在里面腐烂、发臭都没人管。
　　杀人后怎么处理尸体是个很大的问题，挥刀分割成几百块扔掉、用高压锅煮烂倒掉、绑上重物沉潭入水、浇注在混凝土中、扔在荒山野岭的草丛……其实仔细一想，这些法子都有诸多弊端。抛尸埋藏在坟墓，这个方法就很绝妙，坟地就是放置尸体的，存在一具死尸很正常。这个道理非常简单明了，但又几乎没有人想得到。
　　残月冷辉下，韩东像个辛苦劳作耕田的农民，舞动着铁锹，奋力刨挖着坟堆。雨后的土质稀烂、铁实，他挥汗如雨，全神贯注地开挖着腐霉的泥土，在黑夜的坟地中情景十分怪诞、恐怖。
　　怪样林立的树木间，荒凉默然的一座座坟堆中，韩东的身影就像一只吃力搬运重物的蚂蚁，脆弱而伤感。

　　残破的棺材渐渐露了出来，暗红的头，通体霉黑的木板，这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就是死人安息的地方。
　　握着铁锹，用力撬棺材板的时候，韩东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在世界各地，为什么装尸体的匣子都是相似的四方形？在古代，信息和知识都无法交流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约而同地这样做？
　　这样也许能禁锢人的灵魂，他嘲笑地想。
　　“嘎吱……嘎吱”
　　木头炸裂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刺耳，听得心惊肉跳。
　　就在此刻，月亮突然飘进一片浓重的黑云后面，没有了这一点淡然的光辉，天地在一瞬间陡然黑暗，全部空间黑成一片，韩东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只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
　　就在一刹那，他突然感到，隔着棺材，坟墓对面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他不禁毛发直竖！
　　真的只是“感觉”到，而不是看见！四周漆黑，根本看不明任何东西，隔着坟墓不过几呎来宽，在那空无的黑色之中，陡然多了一个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伸手可触。
　　韩东不禁僵住，紧紧握着铁锹。
　　这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恐怖感觉，当你心怀鬼胎，偷偷摸摸干一件骇人的事，忽然之间，感到黑暗中有另外一个人在，那实在令人不知所措，毛骨悚然。
　　黑暗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声响，但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曾消失，相反渐渐增加了几分惊粟压力感。
　　由于光线如此之暗，使他进一步感到，在对面蓦然而立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就是一个幽灵鬼魂……
　　韩东无法知道自己愣了多长时间，任凭心脏疯狂跳动，屏住气息，用心倾听，想听到一丝响动，但除了风吹过树木的“哗哗”声，水滴从枝叶间悄然坠落，滑进脖颈上略微冰凉之外，甚至闻不到之前一直存在的腐烂臭味。

　　黑暗之中，真是无一点声响，什么感觉都没有。
　　天地寂静得可怕，冷漠的死亡气息莫过于此。
　　韩东就这样同对面的“它”空荡荡地对视着，有一瞬间，他曾冲动地想突然移动手中的铁锹，用力横扫过去，就算“它”是个非物质，击打落空，但至少可以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然而，想归想，无论他怎么下决心，手指头都不能移动半分，像在铁锹木柄上生了恐惧的根。
　　蠕动的根须，有若月色下的葡萄藤，渐渐爬过手臂，穿越胸膛、脖子、脑浆，蔓延到全身，无形的恐惧紧紧揪住每个毛孔，用力拉扯，产生强烈的收紧撕裂感。
　　这一刻，漫长得令人怀疑时间的存在、世界的虚无。

　　长时间的注目下，黑暗中的色彩似乎泛起了微微的变化，黑白杂褐黄，转为暗青，清灰中带冷兰。黑暗的空间感逐渐有了层次，显现出来棺材、泥土、树木，景物就像暗房里，显液中的底片，在水波的晃动中，慢慢幻现出了图案。
　　对面什么都没有。“它”在一瞬间消失了，或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韩东长长地松了口气，缺氧的窒息导致剧烈的喘气，他急促地呼吸着，吸进冰冷、潮湿的水气，平伏紧绷的神经。
　　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残月已从厚云深处探出来，丝丝缕缕的黑雾快速掠过青黄的光体，感觉月亮在不断后退、下坠。
　　他甩甩麻木的双手，活动了下筋骨，咬牙握紧铁锹，继续未完的工作。厚实的棺材木板虽然腐败破旧，但仍然顽固地粘连在一起，守护着体内的莫名尸身。
　　“嘎吱……”
　　尖利的声音不断炸响，牵连着脆弱的牙神经。巴掌长的棺材钉硬生生被拔出来，在木板下闪动着狼牙一样的冰冷光芒。

　　在棺材四周都撬了一圈，松开钉子，整个盖子已经可以打开。韩东用准备好的毛巾围住口鼻，防止里面尸气侵袭，运足气力，一举将棺材盖掀开。
　　韩东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棺材里面。
　　日期：2008-11-17 17:03:00
　　41. 杀气森森
　　出人意料，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腐烂的尸体、森白的骨头，黑发下的骷髅，更没有突然蹦出来的僵尸。

　　当然所谓的“空”是指本来应该有的东西不存在，棺材中没有尸体。在狭窄的空间里，有种意外的干爽，棺材底部仅摆放着几件简单的物品。
　　月光狰狞地照耀下。棺材头部位置分明摆放着一叠衣物，上面是顶帽子，一柄深黑的长刀安静地躺在中间，末端是双高筒靴。
　　仅有物品，尸体仿佛已经气化。
　　韩东奇怪地拿起帽子。虽然颜色陈旧、硬化，但很容易可以辨认出这是一顶军帽，有着硬壳帽沿、高高耸起的尖顶，图案分明的帽徽。那叠衣物是件军大衣，深色制服的肩章和胸前的醒目的勋章，无不散发出特殊的军威。
　　军帽、军衣、长刀、高统皮鞋。这无名坟墓的主人居然是个职业军人，而且还是个高级军官。

　　但他的尸体呢？
　　韩东愣愣思量片刻，最后猜测这可能是座衣冠冢，多年前，不知何缘故，死后失去尸体，只能用衣冠、佩刀下葬。在战争动乱年代的情况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这坟墓为何无名无姓？偏生要安葬得如此隐密？此事确实有些怪异。而且细细一想，就会发觉，这坟墓的位置却又是上佳。此地山脚下就是五百里滇池，坟墓的地理接近山峰顶，背靠巍峨入云的高山，面朝烟波浩渺的水面，松林之中有徐徐来风，野草堆上蕴含朝露晚雾，风水不是一般地好。
　　他想了会，不知所以然，也就懒得去管，伸手去拿那柄军刀。
　　刀身狭长，有半人多高，入手冰凉，沉重异常，双手捧着，还有些吃力。刀鞘通体墨黑，凑近细看，镶嵌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纹路，在月光下放映着妖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