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3-17 19:50:00
第十章 无法定义
精神病院里来了个作家,不知道算不算作家,反正我以前经常看他写的东西。他其实也是个疯子,他写的东西很杂很乱。悬疑、玄幻、社科、童话……他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而且经常写了一半就不写了,是个非常任性的作者。他换过不少笔名,但无论他写什么,我都能在文中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而认出他来——生活的味道。
据说他入院时极其潇洒,微笑着朝萧白自我介绍道:“李林麒,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伴有相对稳定的妄想,无幻视幻听等知觉障碍。我是一个完全配合治疗的病人,我知道萧医生您很辛苦。”
萧白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妄想主要是什么内容吗?”
他笑了笑,“我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包括你,这一切都是我写的一篇小说。”
萧白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上帝”型精神病人,以前他接过这样的病例。
这些都是海洛因告诉我的,一听说我就决定去看看他,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活的作家。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楼散步。以前我看他写的一些东西,我以为他是个中年人,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年纪和我相仿。他的眼神很忧伤,仔细地打量着每一间病房的病人,和每个从他身旁走过的护士。
海洛因走了过去,问:“哎,哥们儿,听说你是个作家?”
“你才作家,你他妈全家都是作家,操!”他神经质地朝海洛因叫骂道。海洛因一下被骂懵了,不知道他问的这句话出了什么问题。
“你是一个将文字当成游戏的人,对吗?”我说。我看过他的博客,我知道这疯子不喜欢别人叫他作家,他自称是一个玩文字的人。别人做梦都想往头上戴的称号,在他眼中竟成了一句辱骂。其实我早就怀疑这家伙是个精神病,果然他也进来了。
他微微一叩首,给了我一个微笑,“你好,唐平。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
“你认识我?”我一愣。
“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他认真地说,然后左右打量了一下,指了指走廊末端的通风窗,“去那谈会儿吧。”
接着又看了一眼海洛因,“你!海洛因,烦别人去。我和唐平有正事要谈!”
海洛因愣了愣,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像李林麒这类偏执型精神病人不能激惹,否则他会做出和郝达维一样的事来。
海洛因无奈地走开,我也和他一起走向走廊末端的通风口。
“给我来根烟,我知道萧白给的烟你还没舍得抽完。”李林麒说。
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疯子的预知能力,给他递了一根。他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在阳光下游走,消散。
“我看过你写的一些东西,我一直在猜测你的年龄。有时候你的文字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有时候又像个垂死的老人。”我说。
听说我读过他的作品,他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得意劲,“不要通过文字去揣测作者,很多悬疑作者其实连血都见不得,一些言情作者的婚姻更是支离破碎。你要分清小说和生活,虚幻和真实。”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你是我创造的人物么?”他笑着问。
我无奈地一笑,“我只知道你有上帝妄想症,你认为这世界全是你创造的。”
“我不奢望你能立即相信我,但这里的一切确实都是我创造的。你也是我创造的,是我给了你灵魂。”他说。
“是吗?那你怎么也进精神病院了?”我反问。
“因为我想进来看看你们,看看这个我创造的世界。”他说,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就是说,你清楚我的一切?我昨天干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甚至昨晚做了什么梦你都一清二楚吗?”我挖了个陷阱,等着他跳。
“不!小说写不了这么多,我不能将你的吃喝拉撒睡全写进去。我没这么多笔墨,也没人愿意看这种小说。”他很聪明地绕开了这个陷阱。
“那这篇小说的结局是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
他望着我,认真地说道:“我来找你正是因为这个,这篇小说已经临近尾声,但我还不知道该给你们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被逗乐了,“如果这真是你的小说,那我们可就倒霉了,我记得你从来没有写过圆满结局。你创造的人物大多最后死的死,散的散,一个比一个惨。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施虐狂,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创造的人物,给读者这样一个悲惨黑暗的结局?”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缓缓说道:“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所有看我小说的人懂得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珍惜爱。不过看来能理解的人不多,连你都读不懂我的结局。”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便你吧,你的故事你做主。悲剧才感人,才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即使是让你在结局像那只小老鼠一样被撕碎也无所谓吗?”他望向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2011-3-17 19:55:00
在我失去意识前,我看见的最后东西是约束室的天花板。
我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也是天花板。萧白正带着护士从门口走进来查房,他瞄了我一眼,“还舍不得起床,都早上九点了!”
“李林麒呢!”我连忙问道。
萧白愣了愣,“李林麒是谁?”
“就是那个偏执型精神分裂,说自己创造了这个世界的那个上帝妄想症,他去哪儿了?”我问。
萧白皱了皱眉头,走到我面前,用手背贴了一下我的前额,“也没发烧啊……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别告诉我你出现了妄想,不然我得给你换药了。”
我反应过来,摸了摸嘴角,没有伤……难道这只是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这梦太真实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梦。”我说。
萧白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一会儿,“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可能是你服的抗抑郁类药物造成的副作用。部分抗精神病药物会让神志清醒的人出现妄想和幻觉的副反应,你这段时间要注意运动,加快药物代谢。”
他给我测试了一下躯体反应,然后边写医嘱边对身旁的护士说道:“唐平的减药方案不变,今天给他加开1mg盐酸苯海索片。这段时间你们要密切注意他有没有出现戒断反应,出现了要马上报告我。”
护士仔细地听着,点了点头。
是梦?
一个念头闪过,我掏出烟盒一根一根数了起来,一共7根,少了一根。他肯定没料到我昨晚睡前点过一根烟,顺便无聊地数了一下烟盒里的烟,原来还剩8根。他可以修改任何东西,但他无法面面俱到,他漏了这个。
海洛因看到我在那一遍一遍地数着烟,凑了过来,“唐平,昨晚你睡过去后,我拿了你一根烟抽,你不是在怪我吧?”
我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我什么也不能证明,我找出任何一个漏洞他马上就可以修补,这个躲在暗处的小人可以随意玩弄他笔下的人和事。
我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天空说道:“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记住我吐在你脸上的血。我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我们所有人都是!我们的未来由我们自己决定,让你的结局见鬼去,我们不是你的文字游戏!”
我抬起右手,朝天空伸出我昂贵的中指。
海洛因呆呆地看着我,“唐平你和谁说话呢?”
“一个只敢躲在暗处的胆小鬼,他以为他是创造这世界的上帝。其实他是个可怜虫,他救不了这世界的任何一个人!”我冷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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