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1　17:08:14

　　（六）
　　方素华端坐在被玻璃封闭起来的全透明式阳台间，跟往常一样一边吃早餐一边看当日的晨报，浓墨重彩的脸上也跟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表情。
　　聂国辉系着围裙为方素华端来一杯热牛奶，他满面红光，笑意盎然，仿佛为方素华端茶递水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一大乐趣与习惯。
　　“素华，今天的煎蛋怎么样？火候刚好，没有太焦吧？”聂国辉还来不及坐下吃自己的早餐就忙着询问方素华对待早餐的看法。
　　方素华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报纸，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挺好的。今天的早餐又是你做的？不是说了这些事情以后都交给那些保姆钟点工去做吗？难道她们是来我家吃白饭的？”

　　“唉，我这不是怕你吃不惯吗？我就昨天一次因为感冒，没起早亲自动手，你就嫌这嫌那的，不是蛋太老，就是牛奶里蜂蜜放得太多……你的口味啊，还是我最了解。”聂国辉轻轻拍了拍方素华的手背，笑着说道。
　　这时，方素华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啊……随便你了，反正你是个爱操心的命。”
　　“唉，素华，你别动！”聂国辉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脸焦虑地站起身，伸手就去拨弄方素华的头发，“我好像看到一根白头发，你别动啊，我这就给你拔下来。”
　　“别拔别拔，一会你把我发型弄乱了，我又要重新梳。一根白头发有什么奇怪的，要不是我定期去焗油，早就不能见人了呢！哎呀，我说了你别拔呀，白头发是越拔长得越快！”
　　就在方素华和聂国辉半开玩笑地嬉闹之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保姆端着一个盛放早餐的托盘从楼上走了下来。
　　“少爷又不吃？”方素华小声嗔怪了聂国辉一声，将他推开，然后一边拢着打闹间被弄乱的碎发一边对小保姆说道。
　　“是的，夫人。少爷说如果不让他离开那个房间，他就绝对不会吃一点东西。”小保姆怯怯地回答道。
　　“哼，那就不用管他，你该收拾就收拾。以后一日三餐还是照常送到他门口去，吃不吃由他。”方素华朝小保姆一摆手，然后低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她神色平静，仿佛刚才跟丈夫嬉闹的另有其人，仿佛从楼上传来将门捶得震天响的声音来自另一个空间。
　　“素华，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要不要先放小同出来吃点东西，再作打算？”聂国辉讨好地将自己盘中的煎蛋也夹到方素华的盘里。
　　“做梦！”方素华重重地将牛奶杯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几天不吃饭就能威胁到我了？那也未免也太小看我这个妈！聂国辉，你少在这里跟我瞎参合，以前每次我教训他都是你来当好人。你以为就你会当好人？行啊，我可以放任聂同出去跟那个黑道小女孩瞎混，可要是以后这种丑闻传出去，那我们方氏集团颜面何存？要是聂同被人绑架了，撕票了，我们找谁去说理？你说说你，到底是能保证我方氏集团的名誉，还是能保证聂同的安全？你能保证其中一样，我就放聂同出去，你说啊，你倒是说啊！？”方素华怒不可遏，简直就像要把聂国辉生吞活剥。

　　“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说把他从书房放出来吃点东西。咱家这么大，再说还有保镖跟着，你还怕他能跑到哪里去啊？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算了嘛，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你要是生病了，那公司那么多事务可就没人打理了。”聂国辉站到方素华的身边，频频轻抚着她的后背。
　　方素华再次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你放心，我也不会让小同这样一直执迷不悟下去。今天我就会把这件事情解决了的。”
　　方素华转头看了看玻璃门外明媚的阳光，知道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也许也是一个适合谈判的日子。
　　自从昨天接到了那条短信之后，秦雪今天在医院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临近中午，她愣是吵着让尚晴开车去平安大街她们咖啡店旁边的那家粥店去买一碗皮蛋瘦肉粥。尚晴知道秦雪做化疗胃会很不舒服，难得她说出来一样想吃的东西，就算是在另一个城市她也一定会去买的。

　　秦雪知道最近秦天因为忙公司里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从来都不肯说，只是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也好，幸亏如此秦雪今天才有了这将近一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
　　秦雪换上一条平时不怎么穿的淑女坊淡蓝色连衣裙，又用尚晴的化妆品破天荒地为自己化了一点淡妆，最后还戴上以前过生日尚晴送她的一顶镶嵌着三朵小花的白色遮阳帽……总算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没精打采，稀疏的头发也得以掩盖。
　　她走过草地的时候同很多已经认识自己的医生和护士打着招呼，大家都夸她今天很漂亮，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仍旧是那棵梧桐树下的石头长椅，由于树荫的覆盖，椅面并不像其他石椅般滚烫。秦雪静静地坐在这里，内心激动而焦急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你好，你是秦雪吗？”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妇人走到秦雪的身后站定。
　　“嗯，我是。您是……方阿姨？”秦雪慌忙起身，面对着那个很有气场的女人，恭谦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是，我就是聂同的母亲，请叫我方女士。”方素华左手拿包，右手摘下墨镜，径直走到秦雪身边坐下，完全没有同她握手的意思。
　　秦雪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坐回石凳，脊背挺得直直的，情绪丝毫不敢懈怠。
　　“真不好意思，方女士，约您在这种地方见面。我最近身体不太好……”秦雪说话间一直低着头，她不敢正视方素华的脸。
　　“你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吗？医生有告诉你，你这白血病能活多久么？”话一出口，方素华也觉得似乎自己这么说不太妥当。
　　秦雪先是一愣，然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翻滚起伏的内心，使劲挤出一个微笑，看似随意地说道，“医……医生说，只要先用化疗控制住病情，然后等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就就……”
　　“秦雪，我方素华一向直来直去，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方素华不等秦雪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就抢白道，“你的病情我早已经调查清楚了，所以你也不必对我遮遮掩掩。同时，我也对你坦白，对于你和我儿子聂同谈恋爱，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是极力反对的。并不是说我一定要给他挑个所谓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就算你家里很穷但是很干净，我也许都会考虑考虑，只是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背景——你大哥是混黑社会的，如果以后要我方素华摊上这样的亲家，那还不让别人笑掉大牙？你有想过这种事情对我们方氏集团的影响么，你有为聂同的前途考虑过么？ 再者，你的身体……说实话，谁都不能确定你究竟能活多久，我也希望你能长命百岁，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就这样在担惊受怕里度过余生，那对他不公平。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是吧？”

　　秦雪用两只瘦弱的胳膊撑住自己的膝盖，低垂着的头带动全身都微微颤抖，止不住的泪水扑簌簌地从她眼睛里直接掉落在草地上。
　　她明明对自己承诺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哭的，可是方素华的话仍旧像万根银针飞速散落，针针都扎在她支离破碎的心上。
　　秦雪只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就马上直起身用胳膊蹭了蹭自己苍白的脸颊，连睫毛膏也全部弄花。
　　“方女士，您说的没错，我没法选择我的家庭，也没法选择一副健康的身体，就像我没法选择不爱上您的儿子聂同一样。我相信聂同，他也一样深爱着我，不然也不会劳您大驾，亲自来找我谈判。您是希望我主动退出这场感情，因为您已经无法说服聂同了是吗？不好意思，这种事情……我也办不到。”秦雪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但丝毫没有影响她语气里的坚定。
　　“哦，是吗？”方素华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秦雪，“我想，你还是先看了这些资料以后，再说出你的最后决定吧。”
　　秦雪颤抖着接过那个文件袋，从手感来看，里面应该是一些类似A4纸大小的文件还有一些照片，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方素华，只见方素华一侧嘴角微微上扬，重新戴上了墨镜，那感觉就像已经提前判了秦雪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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