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5-30 08:07:52
(5)
安检、换登机牌、进入候机室……朱韵椰带着心不在蔫的史彤彤,有条不紊、从从容容地遵从着一切程序,好像家里的天未曾被各种流言蜚语凝成的子丨弹丨给崩塌,好像针对丈夫的各种言论并没伤及到她。
彤彤有时发怔地看着光鲜、靓丽依旧的母亲,心里百感交集,甚至间或掠过婆婆余一雁的话:“这种事情,当然是从内部先闹起来的,不是你多才的妈妈先将旅游之事捅出来,哪个又能将具体事情写得那样详细?”
是吗?是吗?否则如何解释爸爸卸去职务、接受调查期间,一个妻子,一个女人,再怎么强大,怎么可能做到稳如泰山、毫发无损?更何况妈妈仅仅是一个拿着微薄退休工资的娇小女人,家里的经济来源,生活来源,当然还是主要靠爸爸。
家里的顶梁柱要倒了,彤彤很惊讶于作为局长妻子的妈妈,却能平静、淡雅地置身事外。
而彤彤,作为一个出嫁的女儿,在这段时间里,内忧外焚,至少苍老了十岁,她与自己的母亲一同出境,别人已经分辨不出母亲俩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这正常吗?家里的天地都要塌了,家里的女主人处理自己的事,就如同看别人的故事般冷静超脱。
母亲朱韵椰清高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她总喜欢做幕后的看客,冷冷地,静静地看着一切,在她眼里,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是新奇的,也不议论男女间的是是非非,家长里短,她像一个看戏的人,永远置身事外。四十多岁的女人,融优雅美丽于一身,笑起来有时候还像一个孩子,有时候郑正好、徐泽如都会开玩笑地对彤彤说,老天特别宠爱你妈,岁月
根本不会在她身上留痕,她天真单纯得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天使。
但是,即将分别的时刻,心事重重的史彤彤,还是特别有心地回头凝视着自己的母亲,她突然发觉母亲沉静时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忧伤,还有母亲的眼底,长长的睫毛下,竟那么凝重地积压着一种看破红尘的味道。
这到底是天生的性格使然,还是母亲真的掌握了父亲的婚外情,因爱生恨,亲自筹划好的事端?
史彤彤为自己的假设,打了一个寒禁。冷不丁,滑轮车一歪,行李箱从不锈钢的行李车上掉了下来。
朱韵椰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轻轻叹息一声,弯腰将箱子重新扶正、用行李带绷紧固定住,拍拍彤彤的肩,从彤彤手里接过行李拉手,拉着行李,轻巧而从容地径直迈向候机大厅。
彤彤突然觉得眼眶渐湿,自惭不如。自己大大小小的出行,数不胜数,可是遇事依旧慌得像一只没头绪的苍蝇。
自己就这样走了,将所有真真假假、是非难辨的责难,蜚语,重担,一下压在母亲肩上,她承受得住吗?妈妈,真的有看起来这么洒脱、坚强么?
彤彤此刻倒不担心父亲,父亲一路从风雨中走过来的人,从大大小小的煤矿灾难中滚爬出来的,如果真是因承受了太多种种危险的生活而更加贪念花前月下的麻丨醉丨,那就让他自己作孽自己承受,若是父亲在工作中得罪了某些人,是某些人蓄意妄为、恶意制造的话,那么问心无愧的父亲,总有一天被洗涮清楚的。他目前处于安全保密的位置,任何流言蜚语都伤及不到他。
倒是母亲韵椰,孤身一人独处海口,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上网,所接受到的都会是扑天盖地的关于史荆飞包养情人、贪污受贿等等信息,母亲真有超乎寻常的承受力来担当这一支支扑面而来的利箭么?
这一刻,彤彤突然不想走了,她想留下来同母亲一同面对、一同承担生活中的所有是是非非,理清网络与现实间对对错错、虚虚实实的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关系。
朱韵椰将行李倚靠在首排淡蓝色的塑料椅上,看着女儿飘浮发怔的呆立眼神,微笑着走过去,将女儿拉到行李前,轻轻按在桌位上,
“歇口气!”朱韵椰从随身背带的小包里,掏出一盒牛奶塞到彤彤手中,“还有一刻钟,抓紧时间填填肚子,打打肩。”
彤彤将牛奶吸管吮吸在嘴里时,韵椰已拿出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着彤彤凌乱的发丝。
那一瞬间,彤彤觉得有种时光倒流的温馨感觉,同时伴随着一阵内疚的犯罪感。
她史彤彤刚才怎么能那样怀疑自己的母亲呢?就因为母亲显得年轻、比一般女人漂亮处处显示得养尊处优么?
可是,别人看到的只是生活外表的光鲜,生活的内核外界亮起的眼睛,又能掌握多少呢?
彤彤记不清有多少过狂风暴雨的夜晚,母亲一夜无眠,为待在矿区的父亲揪心;每次听说煤矿出事,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看报纸不开电视,而是在香炉前一跪一天,祈求父母转危为安;父亲病了,没日没夜守候在床边照顾父亲的,不还是母亲吗?
“这样也好,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一方面可以让泽如放心地办案、查清事实,一边你也可静心静气地抓紧时间摄取更多的学识与养料,就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豁达乐观,不会再处处钻进牛角尖,陷自己和身边的亲人于两难的境地还不自知。”
彤彤一抹脸上的泪珠,仰起头,不解地看着韵椰。
“不怪泽如,你知道的。那是他的职责,况且他将你爸爸照顾得很有分寸,很有度。”韵椰将彤彤黑如瀑布的乌发握在手中,一层层缠绕着,环绕在头顶,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这样不是精神一点么?”
“妈,你真这么想?”
“其实,有时候啊,得失来去全赖一种心境,心有多宽路就有多宽,你爸爸都被亿万人盯上了,是泽如一个人袒护得了的吗?如果网上所言并不全是空穴来风,你愿意泽如全心全意去袒护他吗?甚至不惜违法乱纪,甚至是迈出像你爸爸那样的第一步?”
彤彤目瞪口呆,这些她从来没想过,她只是被浓烈的亲情左右着,而家,徐泽如,是她唯一可以渲泄感情的突破口。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彤彤,不如意的事情在许多家庭都有,只不过是有的女人善于加一瓢清澈的水,将琐碎的事情面粉般揉揉,搓搓,捏捏,再增加些酸甜苦辣的佐料,吃进肚里。”朱韵椰收拾起木梳,拍拍彤彤落在肩头的断发,“这样,不是增加了一些扛着生活前进的力量,多了些在婚姻里挣幸福的勇气吗?”
“你的幸福,就是这样忍气吞声、扭曲自己的个性挣来的吗?”
“你……”朱韵椰有些目瞪口呆,她仰起头,看着海一样涌动的、与行李相依偎的人群,立即将自己的情绪掌控得好,于是轻轻说道,“愚蠢的人用嘴说话,聪明的人用脑说话,智慧的人用心说话……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我知道了,你永远不会犯错,因为你是用心说话的人,而我只是用嘴说话,容易得罪人,包括自己的妈妈,自己的老公!”彤彤站起来,直愣愣地拎起行李就走,在即将登机的一瞬间,又回转身,不吐不快地盯着母亲,“但也有可能会相反,不会犯错的人一旦犯事儿,就是捅破天的大事,而像我这样小错不断的人,也许倒犯不了什么大事儿!”
朱韵椰浑身一颤,她的女儿可能是近段时间体会了人世太多的冷漠与伤害之后,才会变得如此尖刻的吧?她来不及询问,彤彤已登上了舱梯。
“彤彤,不要由着自己的脾性来,不要将你和泽如的小矛盾捅成天那大,记得要给泽如,给你婆婆经常打打电话……”朱韵椰扬着手臂,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风度地扯开了喉咙。
泪水,再一次翻江倒海般在胸中起伏着,破眶而出。
彤彤贴着机舱,按捺不住地将头伸向窗外。不远处,徐泽如那憔悴的身影发疯般朝飞机奔来……
“泽如?”彤彤想喊,才几天呀,你怎么成了这一副窝囊样子?
彤彤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乳白色的牛奶,忙拿了垃圾袋捂住嘴。近来她常这样,总以为是担忧、焦虑所引起,现在看着徐泽如,她突然得到某种灵感似的,从心尖乍起的温柔让她将手轻轻探向了腹部。
那一刻,彤彤突然有种想跑出机舱的感觉,她什么也不想思考了,她只要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她要学会两耳不闻窗外事,像母亲一样为自己的孩子、丈夫经营着一个温馨无比的小小空间。
彤彤刚移动着脚步,一阵振动,飞机已大鸟般展开了机翼。
别了,海南,彤彤并不能做到不带走一片乌云。注定,彤彤还是要回来的,注定,海口,是彤彤永远的家园。
那一刻,彤彤心里充满了感激和难以割舍的柔情。
彤彤泪眼朦胧地看着机场中央,两个小小的相护搀扶的身影,一起将目光,风筝般投向深邃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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