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私下见面之后，老五再来山上拉货时，也不再“坐视不管”我们上货了，他偶尔也会帮忙铲几铲子石子，或者帮我拉几下翻斗车。渐渐地，破碎机上的所有人都将我们看作了“一对”，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将我俩扯在一起，让我又烦又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篱笆，何况就在我们山上。继父和妈妈很快就听到了风言风语，回家开始盘问我。我自然一口否定。爸妈再次警告我：“总之不经过我们的同意，你不要在外面胡来！”

　　说实话，虽然我知道爸妈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但他们教训我的口气，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产生逆反心理——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你们管吗？当然我是不敢说出来的，否则，我妈准会被气个半死。我爸也会骂声不听，闹得四邻鸡犬不宁。
　　虽然我这边“按兵不动”，老五却“主动出击”了。一天，他来山上时，悄悄问我有没有照片。那时的农村男女青年，把交换照片看成是“定情物”的。我当时说没有拍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递给我一个小信封，里面有一张硬硬的纸片，凭直觉，我猜那是一张相片。果然，我过后悄悄打开看的时候，真的是他在照相馆拍的一张半身照，穿着那件红衬衫，双眼含笑，一脸阳光。我还注意到，他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掉了，这个细节让我以后笑话了他很长时间。他不好意思地说，他拍照的时候也不知道衬衫掉了纽扣，没注意。他的憨直有的时候真像川。

　　我把他的照片夹进了日记本，每天写日记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我眼前。看到他阳光灿烂的笑容，渐渐地让我脸红心跳了。
　　就在这个时候，本村的一个和我一样属犬的女孩和她属鸡的男友订亲了。那个女孩在织布厂上班，男朋友是厂里的电工，两人是自由恋爱的。就因为属相不配，她的家人一开始坚决反对，经常打她骂她，甚至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但这个女孩非常痴情，表示非这个男孩不嫁。抗争的结果，她赢了。这给我的触动非常大，属相八字不能阻隔真正的爱情。因为想通了这点，我对老五不再迟拒绝态度了。

　　有天晚上，老五约我在渡口边见面。因为我怕三叔看到我后会和继父说什么，便让他到渡口这边来找我，我在河滩上等他。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居然坦白地告诉老五，我曾暗恋过一个男孩子，但他去了上海，并且不愿意回来和我订亲。“我至今依然对他念念不忘，你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说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我这么直言不讳地告诉老五。他居然不生气，还笑着说：“那你就像喜欢他那样来喜欢我好了。”现在想来，老五真的很豁达而阳光的。我们就这么悄悄地交往了起来。

　　（前面有人回复，说我的情史好复杂，呵呵呵。大家现在看到老五的出现，可能又会加深这个“不良印象”了。其实，我觉得我的初恋并不复杂，都是一段终结之后，再继续另一段的。而且，这些感情十分美好，十分纯洁，值得我用一生去回忆，去纪念，这也是我写这段故事的初衷。我相信，在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段让自己铭刻终身的情，我只不过勇敢地写了出来，给自己一个纪念吧。因为日记本没有带在身边，所以有很多具体细节无法详细描述，不过大概的情节我都记得。老五之后，我就陷入“围城”了，之后的婚姻故事对我来说也非常值得纪念，或许我会一直写下去。）

　　日期：2008-8-7　6:13:17
　　十一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预感到，和老五的交往绝对不会一帆风顺，但是我依然没有想到，父母的态度是那么绝然，并且差点闹出人命来。如果我能预知到和老五最后的凄惶结局，以及此事卷起的轩然大波，我根本不会开始这一段无望之恋。
　　后来，由于钢铁厂不太要石子了，老五的大型拖拉机于是去另一个村的窑厂运砖头，隔几天才来山上拉一次石子。但我们并没有停止见面，他经常在晚上涉水来我家找我。他居然找到了一条来我家的捷径——在我家门口的河滩上，有一条细蛇样的小路通往对岸。春天的时候，河水干涸，这条小路便暴露了出来。这样，他不仅省得花钱过渡，也省得被我三叔瞧出端倪来。

　　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就在我家门口的河滩上。春天的浅绿草坪像地毯一样铺满河滩，白天，这里是牛和羊的世界。晚上，这里就成了我和老五的“天堂”。 我爸妈一般晚上9点多钟就睡觉了，所以老五总是在晚上9点半之后才过来。我们约会的暗号是，他到了我家门口的小路上，就吹口哨《橄榄树》，我听到后，就从我和妹妹住的小屋里悄悄地溜出去。这里需要感谢一下我的妹妹，在那个“非常时期”，她替我掩护了很多次，帮了我不少忙。当然，这也需要我不时地用物质“贿赂”一下。

　　但偷偷摸摸出去约会总是提心吊胆的，为了避免爸妈发现，每次我们见面都是匆匆的，不超过十多分钟。而他步行过来，却至少要半个小时。每次见面，就是聊最近几天各自都干嘛了，听到或看到一些什么趣事，分享一下彼此的快乐或忧伤。
　　老五喜欢养鸽子和吊兰。有一天晚上，他捧了一盆吊兰来送给我。是那种常见的金边吊兰，被他养得蓬勃郁葱，叶子又长又阔。他告诉我，到了四五月份，吊兰还会开出极小的五瓣小花儿，非常漂亮，还散发阵阵幽香呢。我如获至宝，把这盆吊兰捧回家，放在了门外墙边的砖头上。然后每天早晚给它浇水，有时呆呆地看它老半天，研究它从哪里开出花来。

　　妈妈也看到了吊兰，问我哪来的，我说别人送的。妈妈当时没说什么。但我对这盆吊兰的过分关注和热情，还是让敏感的妈妈察觉到了什么。
　　有一个雨天，山上不上班。小芳约我去河对岸的镇上看电影。我知道，她是去见她的男朋友，同时带我去老五家玩儿。一开始，我和妈妈说去看电影，她也没有阻拦。可那天无巧不巧，我和小芳走到大队时，碰到了从外面打麻将回来的继父，继父当时阴沉着脸没说什么。当我们快要走到渡口时，我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妈妈追来了！一定是继父回去和她说了我是和小芳一起走的，所以她就追来了。如果妈妈不是一路从村里骂过来，如果不是她当众骂我“不要脸”，跟“不要脸的小姑娘学坏”，我或许不会那么叛逆！我第一次做了忤逆女——妈妈在后面追，我就在前面跑！妈妈五六十岁的人了，肯定跑不过我的。既然你当众骂我“坏”，那我就坏给你看吧！

　　不过，我没有跑向渡口，而是直接沿着平时拖拉机拉货的马路，一直向市里跑去！小芳则过渡去了她的男友家。妈妈见追不上我，最后停在了村口。不过她的叫骂声依旧远远地传来。那一次，妈妈让我在村人面前丢光了面子，我也由此“恨”上了她。我那原本温柔善良的妈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泼辣粗野了？生活，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品性吗？

　　那天，我一个人跑到江边，在八号码头的江堤上坐了很久很久。这个码头，是当年妈妈带着我和妹妹，从故乡来到此地上岸的地方。当时我真想跳上一艘船，让它把我带回故乡去。但是我没钱买票，也没那个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江堤上看着烟雨蒙蒙的江面想心事。想得最多的，就是何时能够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让我像江鸥那样在天空下自由翱翔……

　　也许，我的叛逆让妈妈伤透了心。不久后的一天，妈妈终于做出了一个让我无比吃惊、无比伤心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