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6-01 08:03:04
(2)
调查小组一走,史荆飞就陷于了深深的孤独与苦恼中。
他这个独门独院的别墅式花园有多大,他就有多空落;他的孤寂、无助和迷茫,镶入一叶一树的浓绿之中,随风涌动;游泳池里湖蓝色的水,在淡粉色的晚霞里,沉郁郁地荡漾。
史荆飞独自正襟危坐在伞下乳白色的桌椅前,看着大堆“局长日记”发怔——这些“小说”似乎与他史荆飞无关,记忆里生活里似乎都没有这些人物人名的存中,而所提及的事件、地点、时间,又似乎都与他史荆飞的生活有着某种千丝万缕、剪扯不断的关连。
正如时厅长所言,无风不起浪,到底是谁将他史荆飞的生活痕迹,加枝加叶加色涂抹得如此炫目多姿?到底是谁愿意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将他的生活提炼、酿制成一朵美丽的、足以将他投入牢狱的恶毒蘑菇云?
而他史荆飞,对海南这片热土,是怀有真切的热爱和好感的。
想当年他史荆飞风华正茂,作为一个副营级转业军官,带着满脑子梦幻和全身心的创业激情,来到雀儿崖矿区。当时的雀儿崖棚区,矮小破旧的民房无序的点缀着,把雀儿崖围万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恰恰是在那个贫困落后的迷宫里,他找到了自己:在那儿,一个最漂亮的女子——朱韵椰与他共同建筑了一个和皆温暖的家,那是他建业的基石,他在煤矿领域不断凿掘奇迹,掌声与喝彩铸就了他高尚的理由,他珍惜这声誉,并自认为配得上一些高尚的东西,到底是谁将他的生活轨迹在无形中捅成了巨大的窟隆?
长枝沐风袅娜起伏,游泳池边的石头上依然潮湿,史荆飞落寞的一屁股坐在上面,在夏季的晚风中,内心却感觉到一阵寒冷。
突然一阵巨响,铁门被冲撞开来,强烈的热气连同强烈的报复感一同侵袭进来,章华熙、章子硕父子俩一身名牌、一身绅士风度地走了进来,可是史荆飞却明显地感到这两人脸上的笑容像刀剑, 在他眼前铿锵相见。
“这儿真不错,碧水蓝天,烟波浩渺,简直是人间天堂。”章华熙不停环顾着被大边葱茏的植被掩映着的青龙湖煤矿干休所。
章子硕惦着脚尖四处仰望,不停吊儿郎当地左右摇晃着身体:“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难怪人人都想当官啊,犯下天大的错,也依旧可以生活在奢侈之中。”
“你们……谁让你们来的?”史荆飞腾地站起来,“你们怎么进来的?”
章华熙扶扶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地走向史荆飞。
“这还不简单?不说在全中国,起码在海南这块地方,只要是我章某人想干的事情,还没有办不成的。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我——对你还不够承让?”
史荆飞从鼾子里“哼”了一声,站起来背着双手仰望着天空:“这里不是戏台,想看戏不用来这儿!”
“哈哈,想不到你史局长,史荆飞,姓史的,活得还是这样幼稚,这样强悍啊。”章华熙仰天大笑,语气越来越凶狠。猛然间又刹车般嘎然而止,他想他们之间,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姓史的虽然看起来古板,大块头,其实却是意外的好相处,不会勾心斗角和人玩心计,只专注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女人,他们也许会英雄相惜,成为最的好朋友,相互互携,在矿业界他们将无可匹敌……
“可惜你不懂,适合于她嫁的,才是她的天堂,而你总是太早的炫耀和太急切的追求,虽然可以在眼前给我们一种陶醉的幻境,但是没有根底的陶醉毕竟也只能是短促的幻境而已——她,早就看透了你这一点。”
章华熙制止了儿子一触即发的怒气,“啪啪”击掌两下:“不愧是局长,不愧姓史,不枉朱韵椰爱你一场啊。”他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点上火,“而我们,在外人看起来活得富丽堂煌、潇洒无比,内心却万分寂寞。”
章华熙叹了一口气,吐出的烟雾笼罩着他。
“每个人的心,都像是上了大门的锁,任你再粗的铁棒、再多的金钱也撬不开,唯有关怀,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细腻的钥匙,进入别人的心中——我想,这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点。”
章子硕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父亲平素忍让姓史的,他觉得还情有可愿,可如今姓史已不仅没有实权,还被千夫所指,阶下囚的生活已未时不远,还何苦在姓史的面前表面得这样自轻自贱?
“你怎么能将你和我的老爸对比?我的爸爸创造的价值富可抵国,稍识抬举的人,见他都低头弯腰,理让三分,而你呢?”章子硕不屑一顾,“一个自以为是的穷酸老色鬼……”
“滚——”史荆飞一指大铁门,厉声地,“快点滚,你不配跟我说话!”
章子硕一时被史荆飞的气焰所震慑,理屈而不甘地慌乱道:“你……你……永远认不清自己……”
史荆飞“唰”地一声撕开衬衫,脱下衬衣,甩在椅子上,像椰树粗大枝杆般淡宗色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令章氏父子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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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我认不清自己,还是你们双目钻进钱孔,分不清东西南北、正义和丑恶?”史荆飞插着双腰,结疤的身体树桩般移向章氏父子,“你们看清了没有?这些凸凹不平的疤痕是被煤矿的塌方物所砸的,这些线条状的伤痕,是被矿井里的锐器所割划开的,还有这儿……”史荆飞指着胸口动过手术的痕迹,
“这儿,你们看清了没有……”
透过那三角形的手术痕迹,章氏父子放大的瞳孔,觉得那那块伤痕,像电影屏幕般,一一回放着史荆飞为阻止环岛矿业,毅然立于挖掘机头……
“正是有了我满身的伤,整个海南矿业的矿灾才降到全国最低;正是有了我满身的疤,每年才能排除海南矿业透水、塌方、瓦斯爆炸等特大矿灾近近起……”
章华熙缓慢地弯下腰,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抖了抖,带着英雄相惜的态度披在史荆飞身上:“其实,商业竞争交往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你该明白我们患难见真情的诚意,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与你沟通沟沟通,合计合计,早点让你脱离这个英雄无用的清闲之地,回到你一局之长的正轨……”
“条件呢?”史荆飞慢慢扣着衬衫的纽口,闻言将利剑般的目光投向章华熙。
“条件嘛,好说,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对我们环岛矿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决不会亏待你!”章华熙轻轻地吐了口烟雾,“其实,你也明白,文昌锆矿发达,就是我们章某人放弃了,还会有第一家,第二家公司来开采,与其富了别人,何不咱们来过互惠互利?作为一个爷们,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子女活得风光无限……”
“混帐!”史荆飞一拳击在桌上,“拿国家权益做私人生意,出卖良心,抢夺子孙后代的资源来做人情,那决不是我史荆飞所为!”
章华熙的脸由红变紫,他拿下眼镜,擦拭着汗涔涔的肥胖面孔:“虚伪!你史荆飞在世人心目中,只不过是打着清廉的幌子,巧取豪夺、玩弄女人的老手而已!我章某人还是念在尊夫人的旧情和颜面上,想拉你一把……”
“管好你自己吧,我史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无风不起浪,你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哼!一时强弱在于力,千秋胜负在于理。我相信我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黑白分明的时刻,用不着别人来操心。”
章华熙仰天大笑。
“如果世界由你来定位,你就不会有今天了!好!既然你这样有骨气,那我也就无法可说了!”章华熙站起来,朝儿子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朝铁门外走去。
章华熙走出铁门,还忍不住扭回头定定地看着史荆飞:“这一趟没有白来,长见识了,开眼界了——我要看着你姓史的还能蹦达几天!”
章子硕窥视着章华熙怒气冲冲的背影渐渐融于浓绿之中,于是调转头,逼迫到史荆飞跟前,带着恨意的一言一语蹦了出来:“顺便提醒你一下,首先将你所有丑恶作为捅向天涯、捅向网络的,正是你比相信自己还相信她,你比疼惜自己还疼惜她的人!”他想不来则已,既来之就要先将姓史的精神打垮。他王牌在握、志在必胜的得意嘴脸,比父亲章华熙肤浅,也比章华熙更讨人厌恶。
史荆飞心里顿时塌陷了一块,感觉脑袋发晕,整个世界响满了一片蝉鸣,饱经风霜的脸上,爬上了些许的困惑和无奈,在微微酸胀的情绪中,似乎看到韵椰衣着艳泽,微笑丰美地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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