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呢，”胡东宁说，“确实也得给毛毛找个安身之所了，而这种事，不让亲身母亲参与，似乎也不对。”
　　于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基本也认同胡东宁的三个理由。
　　可是，到了墓园，胡东宁就后悔了，或许，真的不该让于红来。看着那一排排墓碑，想到儿子也将是其中的一块，那种悲痛，唉，真是无法言表。胡东宁观察于红，让他没料到的是，于红显得非常镇静，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墓地的销售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口若悬河，净说些风水呀之类的词儿。她领他们看了几处地方，但他们都不满意，那就像是大通铺中间的一、两处窄缝。
　　“宽的地方当然有啊，不过，哈哈，价格是不一样的，不一样，大不一样。”那个妇女说。

　　“领我们去看看。”于红说。
　　这之前，于红根本没有开过口，那个妇女有点惊奇，她认真地瞧了瞧于红，似乎看到了一叠叠钞票。
　　“好的，好的。”她连忙说。
　　他们爬上了山顶，那儿视野开阔，能看到山脚下大湖的全景。空间也非常宽绰，只零零落落有几块墓碑。
　　“这是我们的vip墓地。”妇女说。
　　胡东宁冷笑了一下，连墓地也有vip了。

　　妇女以为胡东宁不相信，赶紧解释。
　　“这儿真是我们最好的地方了，”妇女说，“你看看，这儿的风景多好，风水也好，背靠大山，面向大湖，葬在这儿，后代一定会发达的。”
　　胡东宁冷冷的瞥了妇女一眼，她才住了嘴，她才想起来，这儿要葬的是个孩子。
　　于红似乎并不在意，她四处看了看。
　　“那个湖是什么湖？”她问。
　　妇女做了解答，说了那个湖的名字。

　　“水好像还挺深的，”于红说，她有点若有所思。
　　“当然啦，”妇女说，“这个湖从古的时候就有了，从来没有枯竭过，以前有传说，说这湖里还有龙呢。”
　　但就连妇女本人，也觉得这话有点太不靠谱了，尴尬的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这儿还不错。”于红喃喃的说。
　　“当然不错啦。”妇女连忙接话。
　　“多少钱？”胡东宁问。

　　妇女报了一个数目。这个数目大大超出了胡东宁的预期。
　　“怎么会这么贵？”他问。
　　“不算贵啦，这是最好的位置，风水顶尖的好，是vip的位置。”妇女说，她把她脑子里能想到的赞美的词儿全都说出来了。
　　“太贵了，太贵了。”胡东宁说。
　　“确实贵，贵得有点离谱。”于冰说。
　　妇女决定让点步。
　　“你要是看中这个位置，诚心想买，我可以向领导申请一下，优惠一点。”她说。
　　“优惠多少？”胡东宁问。
　　“呃，嗯，九折吧。”妇女说。
　　“九折？九折也太贵了。”胡东宁说。

　　“那没办法，恐怕只能优惠这么多。”妇女说。
　　“要是买两块呢？”于红问。
　　妇女的眼睛放光了。
　　“两块？你要买两块吗？”她问。
　　胡东宁瞪了于红一眼。

　　“你疯了？怎么会买两块呢？”胡东宁轻声训老婆。
　　但老婆却不在意胡东宁的目光。
　　“我想买两块，其中一块给我自己留着。”她说。
　　“给你自己留着？你才多大年纪呀，怎么就打算买墓地了。”胡东宁说。
　　“是呀，姐，哪有这么年轻，就给自己买墓地呢，”于冰也劝姐姐。

　　“我希望，我死后能陪在我儿子的旁边。”于红说。
　　日期：2011-8-8 8:21:00
　　她这么一说，胡东宁和于冰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胡闹了。”胡东宁说。
　　于红冷冷的瞧了胡东宁一眼。

　　“这怎么是胡闹呢，”她说，然后，她转向那个销售墓地的妇女，“买两块呢，能优惠吗？”
　　那个妇女点着头。
　　“两块？两块当然可以优惠啦。”她说。
　　胡东宁把于红扯到了一边。
　　“我知道你难受，我自己也非常不好受，但你也不能这么冲动，你年纪轻轻的，买什么墓地呢，”胡东宁轻声说。

　　“为什么不能买？”于红问，她的语调倒没有降低。
　　胡东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还这么年轻，”最后，他几乎嚷起来。
　　“年轻？我的儿子难道不比我更年轻吗？”于红反问他，她的眼泪又渐渐占满了她的眼眶。
　　胡东宁蔫了，他叹着气，头也慢慢低下来。

　　“这个墓地我一定要买，我要陪在毛毛的旁边，我不能让毛毛死后还这么孤单，”于红说。
　　胡东宁沉默了一阵子。
　　“你要是坚持买，那么，就再买一个吧。”胡东宁说。
　　“再买一个？”
　　胡东宁抬起来头，望着于红。
　　“既然你们俩都买了，咱们一家人不能分开，我也给我自己买一个。”胡东宁说。
　　轮到于红惊讶了。
　　“我也买一个，咱们俩一左一右，守护在毛毛的两边，这样，毛毛永远也不会再孤单。”胡东宁慢慢说。
　　那个销售墓地的妇女，她欣喜异常，就似乎中了彩票似的。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天之内能卖出三块vip墓地。其实，她们这儿也有合葬墓的形式，她很庆幸，她没有给她的客户介绍这个产品，否则，她就会少卖出两块vip。
　　日期：2011-8-9 9:01:00

　　第九章
　　于红倒是不再闷在家里，她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毛毛的墓地，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天天闷在家里不出去，让人担心，可天天在外面跑，更让人不放心。可能的话，胡东宁都开车送于红去墓园，然后，再去办自己的事，于红想回来了，自己坐公共汽车或打车回来。至少，开车送送她，担心程度会下降一点。
　　毛毛的碑文只写了几个字：【爱子胡小毛之墓】于红每次去毛毛的墓地，都会带几件毛毛以前的玩具，在毛毛的墓前烧掉。
　　于冰对姐姐的状况表示了忧虑。
　　“天天去毛毛的墓地，唉，这也不是个事呀。”于冰对胡东宁说。

　　“是呀，不是个事，的确不是个事。”胡东宁同意小姨子的看法。
　　小姨子希望胡东宁能改变这种状况。
　　“你劝劝我姐么。”她说。
　　胡东宁无可奈何的摊摊手。
　　“你姐呀，唉，你还不了解她么，谁也劝不动她，她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胡东宁说。

　　“我姐还是挺听你的话的。”小姨子说。
　　胡东宁苦笑着，没接腔。
　　“你注意到了么，我姐最近很少哭了，”于冰说。
　　胡东宁仔细回忆了一下。
　　“倒也是啊，最近是没见她怎么哭了。”胡东宁说。
　　于冰的眉头紧锁。

　　“这不是好事么，”胡东宁安慰小姨子，“她不哭了，这说明，她渐渐适应了现实。”
　　于冰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说。
　　她这么一说，胡东宁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是坏事吧，”胡东宁说。
　　“谁知道呢，”于冰说，她愁眉苦脸的。
　　胡东宁觉得，还是应该往积极的方面想。

　　“毛毛的玩具快烧完了，”胡东宁说，“也许，毛毛的玩具烧完了，你姐就不会每天去毛毛的墓地了。”
　　“是啊，但愿是这样。”于冰说。
　　这时候，于红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毛毛最后的几件玩具。于红穿了一套黑色的职业装，这和她那冷静的神情倒是挺相配的，胡东宁注意到，于红的眼神儿也非常坚定。
　　“姐，我今天陪你一起去吧。”于冰说。
　　于红不置可否。这个，胡东宁当然愿意啦。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胡东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