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4-20 12:55:00
　　紫鸢端着煎好的药，走到门帘前。穆准靠在墙上，替她打开帘子，抬了抬下巴。紫鸢深吸一口气，端着药走进去。
　　老实说云螺现在的身体极其虚弱，她又因为早前入宫吃苦挨打，落下过心口疼的旧疾。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猛药”实在难说。
　　“云螺姐姐，吃药了。”
　　紫鸢将药放在摇摇晃晃的老木桌上，去扶云螺。奄奄一息的云螺已经瘦得脱了形，在她臂中轻得好像不存在一般。
　　“喝药吧……”紫鸢心头一阵酸楚，扶住她，侧着身子一勺一勺的给她喂药。
2011-4-20 12:59:00
　　像从前一样，喂进去的药她根本不肯咽，一勺汤药在口里摇晃着，几乎尽数淌出来。紫鸢闭了闭眼。从前也曾强灌过，可是灌进去后吐得更加厉害。她是铁了心只求一死了。

　　“云螺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再说。你这样折磨待你好的人，于心何忍？！”
　　云螺削瘦得已仿佛一方纸片似的肩不禁动了一动。可她仍旧不肯睁开眼。
　　“我早说过，你别再管我了……”却是这样说。
　　紫鸢一瞬心冷。
2011-4-20 13:01:00
　　“你说不管我就不管吗，云螺姐姐，其实不瞒你说，最近，穆小王爷帮你查到你爹的那件案子了。”
　　臂中的人蓦地一颤，终于挣扎着缓缓睁开眼。
　　“连我都觉得你爹爹的那件案子很可能真的是冤案，如果能查实，我相信穆小王爷，还有我师父，还有娘娘，都会给你爹平冤昭雪！这么多厉害的人物都在帮你，你爹一定能平反的！云螺姐姐，人生在世，就算再绝望，也要一直抗争啊？就算死得再难看，也得挣扎着死！像这样窝窝囊囊的死掉，连敌人也会看不起你的！”
　　云螺吃惊地看着她，俄尔却惨笑：“抗争？你是没有试过真正的绝望的滋味……”
2011-4-20 13:04:00
　　“那又怎么样？！”紫鸢大声打断她的话，“再怎么绝望结局都不过是一死吧！像这样窝囊到底的死法你不觉得不甘心吗？！你爹他不会觉得不甘心吗！他一定会觉得都是因为他没有生个儿子，才没人替他申冤报仇的！你起来！”她一把拖起云螺，她的衣服里都是空荡荡的，瘦弱得叫人心酸。“把这碗药喝了！就当是在跟敌人战斗！喝了它，就等于你赢一场！”

　　长久的静默后，隔墙而立的穆准听到药汁缓缓入喉的声响。他沉沉的阖了阖眼。
　　——就算再绝望，也要一直抗争么……可是紫鸢，如果抗争的结果仍是一败涂地，那么抗争的意义又何在呢。
　　穆准微微欠起身。一直靠在这土墙上，那股阴湿的寒意都透进心里。他沉默着走出低矮的土屋，外面夜色已深，星汉灿烂，低垂的星空仿佛随时会有星子掉下来。
2011-4-21 12:25:00

　　穆准微微欠起身。一直靠在这土墙上，那股阴湿的寒意都透进心里。他沉默着走出低矮的土屋，外面夜色已深，星汉灿烂，低垂的星空仿佛随时会有星子掉下来。
　　益生……别人都说地上的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会不会也是它们中的一个？如果你在，你会不会同意我现在做的事？可是，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做。我要他血债血偿。你是怎么死的，我要他也怎么死！不……我要他死得更痛苦，比我当初知道你死的时候更痛苦，痛苦一百倍！一万倍！
　　“咦，地雁！”紫鸢才出房门，轻巧的脚步便停住。
　　“好久没在九重天上看见地雁了。”她话里都是喜意，穆准也心头不由一松，微微放开了袖中握紧的拳头。
　　注：“尚书”前，以流星为灵曜、为地雁。
2011-4-21 12:34:00
　　“小时候听我娘说过，地上勇者有灵，死后都是能升到九重天之上的灵宵，列于诸星的。而且离得灵宵越近，越容易飞升。就好像七重天下的大妖怪，要想飞升灵宵，就比在九重天修炼慢得多。”

　　穆准没有回头，只有些清冷的问，“你娘想让你修行飞升吗？”
　　紫鸢摇头笑笑，“她知道飞升很难的，要吃许多苦，所以从来不强求我。”
　　“所以就要你去做皇家的保护神？”
　　紫鸢怔了怔，“才不是呢！”她笑起来，递给穆准一杯茶，自己在院子里的一张废石凳上坐下，“其实我娘一点也不想让我做皇家的守护神，她说那样没自由。”

2011-4-21 12:55:00
　　“那她自己为什么要做？”
　　紫鸢仰头看着星空，漫天星子如缀，九重天的夜色像一片墨玉，那样凉透又晶莹。
　　“我娘曾经被三清境驱赶，是日南涎国的始祖收留了她。她是为了报恩才去保护他那个家族的。”
　　穆准沉沉地望着她，转过身，闭了闭有些酸疼的眼。

　　紫鸢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穆准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好像消沉起来，难道是她的话题让他难过？
　　“那你们呢？”紫鸢没话找话地问，“南疆是不是也能像九重天一样经常看到地雁？”
2011-4-21 13:07:00
　　“那你们呢？”紫鸢没话找话的问，“南疆是不是也能像九重天一样经常看到地雁？”
　　“是啊，”穆准声音有些暗哑，他站在院子的一边，墙外便是无边的流云与虚空。虚悬于九重天上的清都帝庭，有十四座宫室触邻云海，与那无垠的世界仅以一道龙脊般的宫墙相隔。

　　然而偷越是不可行的。云海里布满了雷阵与闪电，听说宫里失踪的那些宫人甚至嫔妃，都是被人从这种地方抬了扔下去。一阵隆隆巨响之后，便从此再也看不见。
　　益生当年的尸首，也是从这里被扔下去的。
2011-4-21 13:12:00
　　“……喂！喂！……”穆准前倾的身子猛地被向后一拽。他一瞬怔忡，回目正正看见紫鸢。她的眼睛晶亮，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
　　紫鸢忙向后撤了半步，松开拉住他衣袖的手。
　　“不要离墙太近了，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呢……”
　　“怎么会？”穆准仰起脸，苦笑。“我还不想死呢。”
　　紫鸢有些讶然地望着他。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穆准，他像是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任凭呼啸的夜风撕扯着，那样绝望甚至是凄凉。

2011-4-21 13:14:00
　　“你……”本来是想问“你有什么伤心事吗”，可是还在犹豫着是否唐突的时候，他已转过身，进屋去拿了那件斗蓬。
　　“我要走了，”他拿着斗蓬走到院门口，“要是她肯喝药了，过两天再请刘医正来看看。”
　　紫鸢忙提起琉璃灯追上去，一路送他到门外。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她朝他深深一礼。
　　穆准回头，冷冷俯视着向他行礼的紫鸢。他不知道为什么，用听起来极清冷的辞调回了一句：
　　“但愿你日后不会为此后悔……”

　　对这一句模糊的话，紫鸢似懂非懂，诧然地抬起头，他却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为此后悔……”为救云螺吗？还是，为了向他说的这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