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背后远远的有人大喊了我一声,我听出是薛二毛,只有他才会这么喊我。
猫儿跟二毛一样,都是小名。
我转身,看到薛二毛骑着他家的大黑狗飞快跑来,一颠一簸的,那得意架势跟骑着高头大马的剑客似的。他家的大黑狗是整个村子里最大的狗,跟我和二毛差不多高,将近七、八十厘米,四条腿强壮有力,跑起来跟风一样。薛二毛常常爬到它背上,在村子里乱转;丢个纸团或者树杈出去,它也总屁颠屁颠的捡回来,更为厉害的是,它还能送他上学、放学,给他背书包。
我一直以来十分艳羡。我家的老狗年纪比我还大,有气无力的,太阳天便躺到打谷场睡懒觉,阴天、下雨天就蜷缩在地板下面的狗窝里不出来,平常来客也懒得叫唤,还老爱脱毛,獠牙也掉了好几颗,我从来不跟它玩,它也懒得理我。
现在好了,有了书包里的小狗,从此就不用再羡慕他了,等我把小狗养大,一定比他家的阿黑厉害。
我故意把书包拉链拉开些,露出仍然在叫唤的小狗让薛二毛看见。我俩这时候早已冰释前嫌,或许该叫早忘了当年打架结下的怨,而且关系变得更铁,成了可以共穿一条裤子的死党,平时上学放学都是一起,简直形影不离,不过他成绩不好,时常留堂写作业、改错题,很多时候不会一起回家。
“哎,小狗,哪来的?”薛二毛探着脑袋往里望,还准备伸手进去摸。
“别碰,小心咬人,牙齿可厉害了,你瞧。”说着,我把小狗刚咬伤的地方拿给他看,“我刚在一块石头上捡的,以后我也有自己的狗了。”
“哇,胡子还是红色的呢,难怪这么凶。”薛二毛瞥见小狗灰色嘴巴上的几根红色胡须。
“红色就很凶吗?”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不过红色胡须的狗,倒真是第一次见。
薛二毛点点头:“是啊,我爸说的。有次我看到他在画画,就画了一只红胡子的狗,他说这是天下最凶的狗,不过,世上早没这种狗了。”
薛二毛的爸爸和我爸年纪差不多,也才三十来岁,身体非常壮实,一个人能单刀杀一头牛,而且是那种可以看见腱子肉的大牯牛,七八个汉子还不一定能放翻,他却能一手掰着牛角,一手拿刀放血。自从见过他杀牛之后,我不敢靠近他十米以内,总觉他身上有股让人想尿尿的寒气。就算他笑,我也还是害怕。
薛二毛的话我没放在心上,心中满满的被小狗所充满,我把它带回了家。
在我进家门的时候,我爸正蹲在地上看我家那条黄眉毛的老白狗。
它快咽气了。
日期:2013-01-09 21:54:00
03
我家的老白狗叫黄眉。它满身都是白色,就眼睛上方微微有两抹黄颜色的毛,十分奇怪,也很滑稽,如今我在网上看到那些加了眉毛的狗,总是会想起它。
我抱回小狗的那天黄昏,黄眉死了。它死的时候很安详,趴着就跟睡着了一样,那天它很反常,平时下雨天它从不出狗窝,那天下过雨后,它却趴到了我家门前的小道上,目光望着来客的方向,就像要为我家看最后一次大门。
它咽气后,我爸用加了松香的温水给它洗澡,把它的牙齿和爪子,身体各个角落都刷得干干净净,我爸还喊我一起给它擦身子,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因为想着跟小狗玩,而且黄眉身上有股怪味,我不喜欢闻。但看到我爸严肃的表情,我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要是他心情不好发火,很可能不让我养小狗。
我耐着性子用毛刷给黄眉洗前腿,平时只见它跛着走路,原来是前腿上少了很大一块肉,皮毛盖住骨头,毛被打湿后,黑色的骨头便露了出来,我摸着有些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它是跟村子里哪条狗还是跟山上的野猪咬架才弄成这样。
它的整个身子干巴巴的,根本没肉,平时毛发蓬松还不觉得,被水打湿后一览无余,青筋脉络满布全身,跟蜘蛛网一样。爪子上的指甲异常锋利尖锐,我碰掉一颗,爸捡起来拿过去又重新插到它的爪子里。牙齿也是很长的雪白獠牙,像狼牙一样,洗澡的过程中,从牙床上掉下来三颗,牙齿倒没再装回去,后来做了根项链,戴在他脖子上。
洗干净尸体后,爸又用棉布给它擦干,之后摸上一层香油和一层香粉,用布一层层裹起来,装进早已做好的木头匣子里。
忙完这些已经晚上九点,天完全黑了。本以为事情就此弄完,我松口气,洗了好几遍手,准备跑去和小狗玩。但爸爸却点了两个油火把,说要带我上山埋黄眉。
我早就不耐烦了,也不顾不上我爸的威严,顶嘴死活不愿意去。
“我家庭作业还没做呢,明天老师要检查的。”我说的是实话,但最重要的是,我还没好好研究自己的小狗呢。何况我爸年轻力壮,根本用不着我帮忙。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非得拉上我。
“小心抽你。”我爸从来不会什么柔情引导。
“抽我我也不去。不就是条狗嘛!”我反驳道。我对黄眉一点感情也没有,它死了,我心中也不感到伤心。
爸双眼一瞪,作势就要抽我,“皮痒!”
妈站在一旁小声劝我,让我跟爸上山。
我倔脾气也不知怎么上来的,自己脱了裤子爬在横木上,对我爸说:“来,你打,打死我算了,反正你没当我是亲生的,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打。”
出乎意料的,爸没有打我,他点了只烟,扛起装着黄眉的木匣子拿着火把上了山。
这是我第一次对爸战争的胜利,我得意洋洋的穿起裤子,跑回房间,打开书包,看到小狗早已经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后腿不时抽一下,像在做梦。我把它抱在腿上,这里摸一下,那里弄一下,心里特别开心。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也靠近我摸了下小狗的头,对我说:“你爸让你一起去埋黄眉是有原因的。”
我很疑惑,不知道妈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给我说了原因。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忘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身上却莫名其妙的发冷。
那年夏天,我刚满三岁,有天晚上,我妈起夜发现房门开了,她记得明明关了的,心里头疑惑,随手用手电照了下我的小床,却发现我不见了。当时她吓坏了,以为家里遭了偷小孩的贼,把我爸喊起来找,幸好在门外的打谷场上把我给找到了,当时我正在黑暗里往外爬。我爸把我抱起来后,我的手脚还在爬动,跟只乌龟似的。后怕之余,他们弄不清楚的是,我究竟是怎么打开门闩出去的。
自那之后,这个怪事就时不时的发生。爸妈想尽各种法子,把我夹在中间睡,或是把我装在个敞口的大瓦罐里,甚至用绳子绑住,睡觉后把门锁死……都不顶用,我总能爬到房外去。大黑夜里爬行数里,最远一次爬到了锁蛇潭附近。幸亏薛二毛他爸带着阿黑它爸追踪到我,不然就跌进锁蛇潭里喂青蛇了。
正是这一次,村里的老人认为我是被锁蛇潭里的蛇精看上了,要吃我。但是它是被锁住的,所以就用妖法蛊惑我主动送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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