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则举酒已半酣,没听见出来她的弦外之音,直着舌头说:“我不粗俗,粗俗和傻不一样——”突然截住,猛然回过味来:“你是说我傻呀?”
众人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郑涵正坐在他对面,眼见他的憨态,更是撑不住,一口酒都喷了出来,连桑知谨都忍不住指着夏谙慈,“你这张嘴呀——”
桑卫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夏谙慈:“哦,原来你唯恐我不罚你……”
夏谙慈笑道:“错了,我是怕你罚得不够……”一语未了,却站起身来,一旁的小姑娘早斟了满满的三杯酒在她面前,夏谙慈拈起一杯来,微微笑道:“桑老板言出必行,我与其坐以待罚,不如自罚三杯。这第一杯酒,为郑涵接风洗尘;这第二杯酒,恭贺三叔生意谈成;这第三杯酒,是罚我这张嘴,一解刘老板之气,二证桑老板之信。”说完,将满满的三杯酒一一饮毕。
刘则举拍手称赞:“好!痛快,我也陪饮一杯!”说完也喝了一杯。
桑卫兰忙叫人把夏谙慈的酒杯收起来,“又破戒了,回头胃疼也是活该!”
刘则举呵呵笑道:“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一时间,觚筹交错,人人尽欢,唯有桑卫兰只是浅酌而已,众人知道他的脾性,便也不去劝他。几轮下来,人人俱是酒酣神疲,各人回房休息,只有余妈带着两个大姐收拾杯盏。
日期:2012-6-20 9:38:00
郑涵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连日来的旅途劳顿,晚上又多喝了几杯,令他全身酸痛,头疼欲裂。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将窗帘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夜已深了,天上一轮圆月微残,泠泠地放着寒光,像女人瞪着的眼,想窥视屋内的动静。客厅里的挂钟“铛铛”地响了十二下。
他推开房门,“桑庐”里很静,走廊与门厅里都换上了昏黄的灯光,温暖而又柔和。楼下的书房门半掩着,还亮着灯。
郑涵走出了房间,轻轻地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他走到书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是桑卫兰的声音。
郑涵推门而入,灯光明亮,却不见人影,几排红木书架矗立在书房里,上面几乎触到了天花板,书架上累累地摆满了书。壁炉前有一个雕花躺椅,躺椅旁是几个藤制的圈椅,一只圈椅下有一只橘黄色的异国短毛猫,毛茸茸的扁脸,睡眼惺忪地瞧了他一眼,又蜷起身子呼呼睡去。椅旁的桌子上,并立着两个赤铜攒花的相框,里面镶的两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张是并立的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简直可以媲美荷里活的明星。女的神情大方,轮廓略嫌硬朗,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野性的美,一双眸子格外明亮,满脸聪慧之色。另一张照片中的男子,和合影中的男子很像,不过要瘦削一点,气质也更为儒雅。郑涵被这两张照片深深吸引了,他似乎从中感觉到了什么,仿佛那是解开父亲死亡之谜的,神秘的脉络。
“桑老板?”
桑卫兰微笑着从书架后面转了出来,“酒量不错嘛!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有点睡不着,”郑涵微笑,“这么晚了,桑老板还没休息?”
“我同你一样,睡不着,想找几本书看。”桑卫兰在藤椅上坐了下来,他拍拍身边的藤椅,示意郑涵也坐下来,“来杯清茶吧?醒醒酒。”
郑涵有些迟疑地看着脚下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桑卫兰抬腿就是一脚,那只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走开了,郑涵笑着坐了下来。
“桑老板……”
桑卫兰笑着打断了他,“就叫大哥吧,亲切!”他的态度和蔼,令人如沐春风,他见郑涵总是打量那两张照片,便拿起来递到他手上。
“那张合影,是我爸爸妈妈的,”见郑涵的疑惑的神情,桑卫兰笑道,“那张单人的呢,就是我叔叔了!”
果然证实了郑涵心中的猜想!郑涵惊喜过望,他父亲郑芸,是桑知非最得力最亲密的助手。了解了桑知非,也就离他的父亲、离东方惨案更接近了一步。
“桑叔叔,”郑涵端详着桑知非的照片说,“桑叔叔还真是气度不凡啊!”
他决不是信口恭维,桑知是的外貌气质近于西方人,而桑知非则是中国式的,儒雅的君子。温润如古玉,那是流淌了亿万年的,昆仑山玉龙河打磨出的。浑圆了棱角,收敛了光茫,微笑着站在发黄的照片中,隔着光阴,隔了生死,倾倒了几十年后的人。
日期:2012-6-20 9:38:00
“是啊,”桑卫兰也不觉带着点笑,“是啊,我爷爷是英国女王钦封的爵士,一生自负。但最令他骄傲的,还是这个二儿子,我二叔十六岁就考上剑桥了,是我们桑家一门的骄傲。我小时候望着他的博士毕业照,羡慕得不得了,希望以后能像他一样,当一个大侦探!可惜我啊,就是学习不好!”
郑涵笑着点了点头,“桑大哥,我有些事情想请你帮忙……”
此时门外有人轻咳了一声,一直陪在夏谙慈身边的女孩——郑涵知道她叫绿茵,端了一盘茶点进来,轻轻放在案上,垂手立在一旁,桑卫兰向她略点了点头,“你去休息吧!”
绿茵轻轻地应了一声,微微踮着脚走了出去,“啪嗒”地一声将门带上。
郑涵笑着呷了一口茶,“府上真是不简单!”
“哦?怎么讲?”
“天已经这么晚了,我才坐到这里,茶点随后就到,也不用人嘱咐,进门前先提示一声,出门时又轻手轻脚。规矩大,仪态好,下人们尚且如此灵慧,当家人就更不用说了!”
如此入情入理的恭维,听者自然入耳。桑卫兰一面喝茶,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很细心,可以继承你父亲的衣钵了。”
“桑大哥,我就是因为父亲的事来到上海的。”
“哦?郑叔叔现在还好吧?”
郑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在上海毫无根基,要想取得进展,一定要得到桑卫兰的帮助。既然寻求帮助,就一定要以诚相待,实话实说,不管自己的经历是多么的离奇、诡异。
“他早就去世了,”郑涵抬起头,坦率而直接地说,“说来话长,会不会打扰您的休息?”
“说吧,”桑卫兰轻轻拍了拍他,“今晚我们促膝长谈!”
十六年的酸甜苦楚,一时涌上心头,竟如水面浮光,海里浪迹,闪烁不定,又难寻脉迹。郑涵沉默了一会,决定从父亲回乡讲起。他离奇的死亡,信封上的地址,诡异的佛像……“枯心斋”的火光、李枯禅的死、柳寒江的失踪、李祎璠的背义、自己的冤屈与逃离、宏远大厦里的老文书、平安里的老疯子……他详尽地讲了一遍。
日期:2012-6-21 12:12:00
郑涵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桑大哥,”郑涵诚恳地问,“你相信我吗?”
桑卫兰笑了,“相信!”
“您不觉得我遇到的事很离奇吗?”
“再离奇的事我都见过,”桑卫兰轻轻呷了一口茶,“我已经给沈筠飞打过电话了,他很惦记你,北平警备署正四处通缉你呢。”
郑涵心中一惊,像被拉紧的钢弦狠狠抽了一下,从自己下午打电话到现在,不过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桑卫兰竟然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摸清了自己的情况,行动之迅捷,思虑之周密,信息之灵敏,这个桑卫兰,只是一般的生意人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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