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勿近---兼职法师惊魂记》
第4节

作者: 紀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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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上出租车,司机也一个劲从车里的后视镜看我,把我看得面红耳赤。我心想与其当个假道士遭围观,还不如就做个真道士的样子还舒坦些。把宽大的袖子理平整压在腿上,扭头看窗外的街景。
  到了道场,却是在一个城中村里面,要做的是场度亡法事——老人八十好几,喜丧。台子摆设都整治齐全了,零零碎碎的东西我也不认得,就认得一副对联:果有天堂便是家慈超生处,从无地狱也尽人子一点心。我心想,这是死了老娘了。

  几个和我一样穿着蓝袍的道士见了铁松,都过来打招呼。铁松是班头,还挺威风,指着我说:“这是何山,新来的侍香。”几个道士都跟我拱手作揖,低眉说:“三无量。”我也不知道“三无量”是什么意思,照葫芦画瓢给他们回礼。同行都见过面,铁松领着我在道场里转了一圈,告诉我这个是镇坛木那个是甘露碗……
  我说:“我就是个照看香火的,我记这些干嘛?”
  铁松此刻一点笑模样也没有,边指给我看边说:“这里三根香,左边六根,右边那还有六根,你现在先去把香都点上,等会儿我们唱祝的时候你就来回走着,别让香灭了。”
  我说:“知道了!”走过去拿出打火机刚要点香。铁松却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把我手里的打火机打到地上,说:“谁让你用打火机点的?!”
  我被他弄得楞眉冷眼,说:“用三昧真火?我有吗?”
  铁松扑哧笑了出来,走到香案那里,拿来一盒火柴,对我说:“用火柴,打火机不能点香的,不洁。”

  我心想,一个火,又不让你吃让你喝,又什么洁不洁的,罗哩叭嗦这么多说道。瞅找那一根根的粗香,简直愁死了,几根火柴并在一起才能把香都点起来。
  铁松盯着我把十五根香都燃起来了,这才换上杂色大氅,手持笏板,坐到香案后面,咿呀一声,就听得锣鼓齐鸣。管子的声音高亢清亮,直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一开始还守规矩,马不停蹄地左右穿梭,生怕哪根香断了灭了,可跑了几趟就有点倦怠了,那香都快赶上筷子了,烤羊肉串都嫌火大,得刮什么风能把它挂灭了?趁铁松不注意,偷偷找了观礼人多的地方挤了进去,藏在里面看热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他们也没什么动作,唱的经文我又听不懂,正无聊呢,扭头瞅见身旁坐着个老大爷,穿着丝光缎面的唐装,猩红的底色,绣着浅红色的寿纹,黑锦扭成的如意扣,一颗一颗扣得规整。

  日期:2010-12-24 4:30:00
  我搭讪说:“大爷,您高寿啊?”
  老大爷没听清,把耳朵凑了过来。
  我又大声问:“大爷,您高寿啊?”
  老大爷抿嘴笑着,给我打了一个“九”的手势。
  我心想这地方风水怎么这么好,人都这么能活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老大爷捧过去,说:“大爷,您抽烟!”
  老大爷年纪真是太大了,双手直哆嗦,好不容易才接过烟,叼在嘴上。
  我按着打火机,双手无着伸过去给老头点烟,可是有风盘旋,把火苗吹得忽闪忽闪来回晃悠,老头的手还一直抖,左点一下点不着,右点一下点不着,我就急了,心想这老大爷比我爷爷年纪还大,应该不会弹嫌我,把烟从老大爷嘴上取下来,自己咬上,点着火交给他。

  点着了火的烟递给老大爷,他又好像有点不敢接,怕烫着,翘起小手指,用两只手指过来捏。我眼瞅着他已经捏住了,可我一松手,那烟啪啦一下却掉下去了。
  我还暗自埋怨,这人要是活得太久了也没啥意思,哪哪都不灵便,拿只烟都拿不住。俯身下去捡烟,可手还没碰到烟呢,就感觉后背发麻,寒毛刷地一下都立起来了。我看到这老大爷下身穿着条黑缎裤子,白布袜筒裹着小腿,可是再往下,跟烟雾一样,竟然渐渐淡了——他没有脚。
  我弯着腰,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去了,这下坏了,刚才真不该在出租车上往眼皮上偷偷抹那尸油,这下真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了,我哪知道这玩意这么灵的!颤抖着把烟摸起来,也不敢马上起身,别过头偷看老头。老头倒没注意我,一个劲地引颈往道场里面张望。我悄悄直起腰来,屁股往旁边挪了一下,打算趁老大爷没看我偷偷摸摸地溜掉,可是手臂用力撑着板凳,刚要往起站,一下子又僵住了,迎面一个老太太,正颤巍巍地穿过道场,径直朝我走来。她的面容,和香案上摆着的那张大照片里的遗像,一模一样。

  我吓得坐也不是,跑也不是,盯着老太提默默祷祝——你们有事找铁松,他是班头,我就是个烧香打杂的,你们找我也没用的!
  我这里正心急如焚呢,身旁的老头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把我惊得一哆嗦,没想到他双手擎在胸前,不是奔我,而是朝老太太迎了过去。
  我偷眼打量那老太太,见她眼里泪光盈盈,也迎到老头身前,抬手握住老头的双手。老头却抽出手来,用一根手指把老太太额头的一绺散发别在了耳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咧嘴笑了。
  我这才有点猜透,这应该是早先亡故的老头来接他老伴来了。一对乡野翁妪,竟然痴情如斯,他们满头的银发,迎着风,被吹得一丝丝都乱了。我忘了害怕,突然就想起刘三姐那句唱词来:“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鼻子就好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样,又辣又酸,眼泪差点没涌出来。看着两位老人手挽着手,踩着铁松刚才从甘露碗里撒出的清水,细碎地走了几步,眨眼的功夫,不见了。

  我还在忘情地发呆,猛就瞅见一个人影,迎头朝我冲了过来,冲到我面前,朝我脑袋上重重地就敲了一板子,对我吼:“你干什么呢?香都灭了一支!”
  我一抬头,看见是铁松,我目含泪光,爱理不理地对他说:“灭就灭呗,他们人都走了,灭了能咋地?”
  铁松拿板子又要敲我,说:“还有观礼的呢?”
  我说:“人都走了观礼的就是散了呗,我们也可以回去了吧?!”
  铁松这下真急了,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我说:“能回吗?你是偷擦了尸油对吧?你抬头四下里看看!”
  我照他说的,直起脖子左右瞅了一遍,妈呀一声。我刚才的确看到许多观礼看热闹的人,我还奇怪说这个地方的人怎么这么喜欢穿唐装,可是现在一看,这些穿唐装的人都双手伸在胸前,跟一群瞎子一样摸索着四处乱走呢!那些衣服哪是什么唐装,是寿衣!
  我慌了,猜测这十五根香一簇簇插得都分散如扇形,肯定各有不同的用途,估计是维持秩序的那支灭了。铁松虽然没擦尸油,可是他有见识,看到哪个香灭了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忙说:“灭了你快点着啊!你来打我干什么?!”边说边蹦起来,掏口袋摸火柴。

  铁松还在我身后说:“你是侍香,我能点我要你干吗?”
  我找到灭了的那根香,划着了一大把火柴,急得哆嗦着刚要点香,可眼睛的余光一扫,心忽悠一下悬了起来。我看到一个孕妇,这孕妇是个大活人,应该就是看热闹的,此刻还垫着脚往里面瞧得有滋有味,她完全不知道,在她身边竟然立着个身着宝石蓝寿衣的中年女人,那妇女正大张着贪婪的眼睛,鼻尖贴在她脸颊上猛嗅呢,嗅了两下,嘴角一仰,露出满足的微笑,然后突然地转身站到孕妇背后,伸手环住孕妇的肚腹,上半身就水一样地慢慢地浸入到了孕妇身体。

  我被这场景惊得一身冷汗,心想这下完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鬼上身了!可是,是个人就知道但凡斋醮道场,小孩和孕妇都要避开,她挺着个大肚子往这儿跑什么呢?!
  心里越急越点不着那支香,三戳两戳,将一把火柴都戳灭了。
  还没等我划第二回,那孕妇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脑袋拨浪鼓似的一摇,也不知道怎么会摇得那么快那么剧烈,扎着的马尾辫都散开了,乱糟糟的发丝挡住大半张脸,突兀地干嚎一声,哭道:“我死的好冤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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