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远的，想骗也没办法骗了。”我笑了。

　　“你先别着急，反正还早，以后时机成熟了，妈妈会改变态度的。”
　　我有些气愤，为什么大人总喜欢妄下结论，随便给人定性？为什么他们总那么现实，要将仅存的一点美好扼杀？
　　第二天，老杨、老冯、我决定一起回北方找点事情做，如果不是为了等我，他们一星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沿着回来的路，我们三人又回到了北方，只不过是到了宁夏。我真想顺道去新疆，无奈囊中羞涩，去宁夏坐的都是绿皮车。
　　有时我真恨，恨自己没本事，恨自己要扛着债上大学。恨自己为什么不生在富有之家，哪怕是小康之家也行，那样距离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我却连一张车票都负担不起，只能苦苦煎熬着，在万里之外思念她。看着星星月亮悬在天边，我对着它们许愿，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思念。

　　可是，我知道，她不能。
　　我恨自己！
　　日期：2013-03-20 09:42:45
　　宁夏跟其他城市大同小异，并没什么独具特色的建筑，仿建的天安门看起来像怪物。新城区建得气势恢宏，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窗明几净，整饬有序，地面更是一尘不染。色情场所明目张胆地放到了太阳底下，有的直接比邻社区警务室。老冯兴致勃勃得带我们参观他的家乡，活像个导游片子。

　　到了银川才知道，原来别人帮我们找了工地上的活。我自信以前在昆明的工地上干过，——虽然只是些轻松的活——也算得上有经验了。
　　我们先在市区干，攀上十米高的脚手架刷了两天油漆。午饭自己解决，一碗面，两颗大蒜。下班后我们坐公交，我们拉着扶手站在信道上，如芒刺在背。我们身上溅满了油漆，公交上香艳的女人和帅气的男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窥探我们。银川的公交空间并不宽敞，跟乌鲁木齐的BRT比起来就太紧凑了，但车上干净整洁，很少会乌烟瘴气的。
　　我意识到现在我们不是大学生，而是他们所说的又脏又没文化的农民工。路边的小学生和卖肉夹馍的店主都不正眼看我们。我很纳闷儿，如果我们穿成这样去妓院，她们会接待吗？
　　一身衣服就可以断定一个人，我暗里为这个伟大的社会拍手叫好。走在漆黑的巷道，我狂笑。我笑自己，更笑这个社会，笑杜甫充满伪善的“民胞物与”。
　　公路边，车水龙马奔流不息，我坐在石凳上反复思考：“要是舒萍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敢在大街上跟我牵手吗？还会爱我吗？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本想打电话问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想，不用问，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晚上我们住在老板家里，他们都很热情。可我们穿成这样，在这富丽堂皇、洁白如雪的房子里，感觉很别扭，谨小慎微地窥视屋子，用什么东西都很谨慎。我偷偷伸出手放到洁白的墙上一对比，觉得自己的皮肤黑得实在太过分了。
　　我忍不住要想，自己有没有勇气踏进舒萍的家呢？
　　他们对南方的事儿很感兴趣，可是我听不懂，沟通很困难，还得老冯做翻译。老人问我家有几口人，几亩地，一年收入有多少。我告诉她有四口人，父母在乡下，还有一个哥哥，大学毕业工作了。地很少，只有两三亩，光种地根本没法儿活人，几乎家家都养家禽补贴家用。
　　老人觉得不可思议，激动地比划起来：“我们这儿一家人随便都有几十亩，要再往北到了蒙古，那就更多了，有的一家就有上百亩的草场，一年光放牧都能赚几万。”
　　“那你和你哥上大学哪儿来的学费？”老板的妻子好奇地问。
　　“他贷款，我不要学费。”

　　“哎，我有个侄女还想嫁到南方，现在看来不能让她去了。”
　　“你们那边都这样吗？”老人又问。
　　“我们家还算好的，老爸还在共地上还能有些额外收入，勉强能供我们上学的生活费。有的就靠种地养猪的人家，孩子上学几乎全靠贷款，还没毕业就背上沉重的债，即便出来了，以现在来看，又要买房，又要供养父母，还债，更是雪上加霜了。要是家里有人得个癌症什么的，那就只有等死了。我有个伯伯，除了种地，还养了五头猪，运气好一年也就一万多，这点钱只能勉强供两个堂哥的生活费，学费全是贷款，自己的额度到了借别人的，欠了十多十，一年利息都得几千，他们家一个月能吃上肉就算好的了。有个堂哥没找到工作，现在又要结婚，又要买房，又要还贷款，伯伯都快疯了。”

　　我忍不住多说了些，惹得老人泪汪汪的，老冯直给我使眼色，我忙上前赔不是。
　　“都是我不好，害得您哭了！”

　　“没事儿，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老人拿出手帕抹了抹，眼睛红红的。
　　也许是因为听了这些，老人特意煮了米饭，还做一大桌丰盛的菜，心里暖洋洋的，可我又觉得自己一个打工仔不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舒服极了，要是我能天天睡在这样的床上该多好呀！
　　“她家也是这样精美吧，跟她在一起，我是不是在奢望呢？”我低声对自己说。

　　刷了两天油漆，我们坐了四十分钟车到了郊区的一个开发区。
　　几幢在建的房屋赫然挺立，工人们正在贴保温板，一排热火朝天的景象。铁皮搭建的临时工棚就在旁边的空地上，两块木板，加上一张垫子，一张发霉发臭的被子，就是床。工地上几乎全是宁夏本地人，他们不停叽叽咕咕，我完全听不明白，每次他们盯着我的时候，我总能感觉到脊背上凉飕飕的。
　　第一天晚上我没敢睡熟，蚊子太多，身上奇痒难止，臭气熏熏的，据说还有不干净的手。不能洗澡，不能看电视，甚至没有卫生间，急了，穿过宽大的工棚，越过一条马路，溜到旁边的野草地就地解决。
　　刚离开狭窄拥挤的南方，在这寥廓的高原上还有些换不过气来，几颗星挂在高远的天边。我又开始想舒萍了，我多想告诉她我想得心里难受。可她现在正在明亮的大房子里，睡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怎么会想起我呢？
　　我在冷风中站立许久，为了克制自己别跟她打电话，我狠狠抓自己的头发，捡起大石头砸向漆黑的夜空。

　　我已经很久没有萍儿的消息了。
　　“算了，是我配不上她。”
　　日期：2013-03-25 21:02:25
　　第十六章　初始谎言善骗
　　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朦胧的睡意，强行塞下半个馒头就上了工地。才干了半天手套就磨破了，掌心还勒出几条血痕。
　　我爬到十几米高的架子上给大工递保温板，说是大工，其实也是学生，宁师大的，他用国语告诉我干两个月可以赚六千块，下学期的生活费就够了。还有一个宁大的，他女朋友是个阔绰小姐，家里非常富有，假期跟朋友一起去新加坡旅游了。他很爱她，要努力赚钱，以后才能买房子。

　　他们对我大声吼叫，虽然听不懂，但大概知道他们对我做的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