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6-20 14:58:00
　　（三十三）
　　程哲瀚的手在发抖，心在颤抖，他双腿不听使唤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用最后一点点自欺欺人化作勇气走向那个熟悉的病房。等他看见了病房中的一切，看着医生在一点点缝合她咽喉部下食管的那个伤口，看着房间内的玉簪花像约好了一般竟然全部凋谢，看着她整张脸失去血色只是恬静地躺在床上时，他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接受。他像个孩子一般蹲下，将头埋在双膝里泣不成声，眼泪一颗颗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现实总是如此残酷。

　　张美儿恋恋不舍地环顾着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家，这里到处充满了他们一起生活的印迹，到处都渗透着他的气息。不知不觉眼泪滑下来，她却毫无觉察。她把一封信放在茶几上，并用这里的钥匙压在上面，接着拖着一个皮箱离开。这个皮箱就是她的全部家当，想起刚搬来时还有很多衣物和日用品，可他总是帮她买这买那，他希望她因为他而过上更为富足生活。所以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扔的扔，撇的撇，所剩无几。而他买给她的衣服和饰品，她都不会带走，她怕那些东西会牵扯出回忆，刺痛心房。

　　门轻轻地被锁上，张美儿咬着嘴唇，泪不停地涌出来，快步离开。不能，决不能回头，心在疼也不能回头。前几天咬破的嘴唇还没长好，伤口再次迸裂，血带着腥甜流入齿缝间。
　　“来了？”由于张美儿的关系，梁子也显得和冷君度有几分熟络。
　　冷君度挤出个牵强的笑容，“来杯长岛冰茶。”
　　梁子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般在酒吧点长岛冰茶这么烈的酒要不就是玩的很开心，要不就是很伤心，但看冷君度的表情着实和开心扯不上半分关系。
　　冷君度拧着眉将酒灌了下去，他只想用买醉的方式换取片刻的安静，可以不想，不比较，不问为什么。沉沉地睡一觉，好好地歇一歇。
　　“还是去我那儿住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李亚楠看着憔悴的张美儿，牵起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你看看你，都瘦了，脸色也不好看。”

　　“我没事，都挺好的。”张美儿苦笑着抽出自己的手，几个月不见，她好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任性赌气的小女孩，而是一个会把痛苦掩藏在躯壳中默默承受的女人。“我就想离开他静一静，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段时间我不想被他打搅，住到你那他会找到我的。”她的心隐隐作痛，一方面她很想他找到自己，又很怕被他找到，怕自己继续深陷在这场三角恋爱中不能自拔。
　　“那好吧，有什么事儿一定给我打电话。”李亚楠千叮咛万嘱咐。
　　张美儿笑着点点头，原本象征快乐的酒窝此刻显得那么疲惫无力。
　　几乎没有装修的一室一厅，摆放着老式的家具，和冷君度的豪宅形成强烈的对比。张美儿蜷缩在布艺沙发上，想睡一觉，可一闭上眼睛就全是他，泪水一点点分泌，从眼角渗出聚集成一滴滴伤心的泪。

2011-6-20 15:00:00
　　程小东又做了一桌子的菜，三荤四素一个汤，足够他们父子好好吃一顿。墙上的始终敲过八次了，桌上的饭菜热了两遍，程哲瀚还没回来。程小东有些心急，拿着手机看着程哲瀚的号码纠结，拿不定主意打还是不打。
　　就在程小东终于下定决心拨通程哲瀚的电话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程哲瀚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跌进屋来。
　　“这是怎么了？喝酒了？”程小东立刻走过去扶着摇摇晃晃的程哲瀚。
　　程哲瀚站起来挥起一拳狠狠地砸在程小东脸上，打得程小东整个人倒在沙发上。程哲瀚跪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她死了，我妈她死了……”

　　程小东顾不上脸部的疼痛，拍了拍痛苦不已的程哲瀚的肩膀，转身离开时抹了抹眼角的泪。
　　二十三年前，程哲瀚只有八岁。顾凡来家里大闹一场，指着唐雪怡的鼻子大骂第三者。程哲瀚当时很怕，怕得差点尿裤子，所以他没敢问爸爸，为什么会有个女人冲进家来骂自己的妈妈是第三者，是狐狸精。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程小东不再回家，唐雪怡忍气吞声地带着程哲瀚。作为母亲的她只想给儿子一个完整安定的家，所以她接受了所有女人不可能接受的背叛，依旧守在家里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
　　在程哲瀚十岁那年，程小东回了家，他只和唐雪怡说了一句话：“我和顾凡是真心相爱的，我也不想拖累你，还是离了吧。孩子归我，这样你也好再嫁。”无论唐雪怡怎么哭求，程小东还是铁了心，非离不可。

　　离婚后的唐雪怡陷入了极大的悲伤和绝望中，在一个清晨，她选择跳楼结束生命。可是，死神的门并没有为她打开，她摘除了脾和一个肾，成了没有意识不会动弹的植物人。唐雪怡的父母根本没有能力承担那么大笔医疗费用，在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程哲瀚想到了程小东。十岁的程哲瀚徒步走到顾凡所在的城市，他依稀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程小东带他去过顾凡的家。程哲瀚找到记忆中的那栋楼，他蹲在楼下等，等着程小东出现。但是，他等到的是顾凡。

　　“我爸爸呢？我要找我爸爸。”
　　顾凡冷笑一下，显然她已经知道唐雪怡发生了什么。“你爸爸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了，两三个月都回不来。”
　　“那怎么办？”程哲瀚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或许我可以救你妈妈。”顾凡的眼中闪过一瞬狡黠的光芒。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妈。”程哲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路上的风尘仆仆让他像足了一个小乞丐。
　　“我可以给你一些钱，但是你不能对你爸爸提起半点你妈妈跳楼成植物人的事。如果你可以做得到，我就考虑救你妈妈。”顾凡的脸上挂着假笑。
　　“那要是我爸爸问我妈妈在哪儿呢？”年幼的程哲瀚明显没发现这是个阴谋。
　　“要是你爸爸问起，你就说妈妈跟一个叔叔去另一个城市了，就是为了不让你和你爸爸找到她。”
　　顾凡兑现了承诺将唐雪怡安排在自己的城市继续靠药物维持生命，程哲瀚也按照她教的向程小东隐藏了唐雪怡的真实情况。
　　在程哲瀚十八岁那年，顾凡不再为唐雪怡续交治疗费。懂事的程哲瀚也没有再去找过顾凡，而是开始了边上学边打工，撑起了唐雪怡所需的一切费用。

　　他之所以一直如此努力，如此拼搏，也是因为唐雪怡，他一直想象着唐雪怡会醒来，会和以前一样给他家的温暖。可他恰恰从没想过她会这么一声不响地悄悄离开，这么决绝的离开。他像个孩子一般哭着，一声声地喊着妈，希望她会听到，她一定会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