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崖的蓝贵人曾对她说:“你爸具有非凡的能力,要不是他,我们雀儿崖早毁了,哪有今天中国最古朴的乡镇之称?早就在开矿、挖矿中毁于一旦了!”蓝贵人在海口师大读研,是从雀儿崖走出来的第二位八零后女大学生——第一位当然是史彤彤。
蓝贵人因此每逢周末,都会被爸妈的一个亲切电话唤到家里,当成贵宾一样招待,大有夺取史彤彤父母宠爱之势,史彤彤起初并不欢迎她,喜欢她。
可是,蓝贵人不仅会讲故事,她还有一个当私家侦探的妈妈。史彤彤在对蓝家母女猎奇探究的过程中,倒也慢慢将她当成了家中的一员。
“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环保的重要,可是你爸掷地有声:‘当你们像芝麻开门一样挖掘出一孔矿井,从漆黑的矿洞里源源不断地运出自己梦想财富的同时,也在大量毁坏森林,为自己掘下了另一口黑洞——坟墓。’硬是将一群要钱不要命、不讲道理的雀儿崖汉子给镇住了……”
父亲这样的英雄壮举,史彤彤从来不曾传闻,她在年龄尚小时,就被母亲朱韵椰带到了海口租房求学。从蓝贵人嘴里说出的“雀儿崖”与在网页上飘浮的“局长日记”一样,于彤彤都是一种真实中的虚拟,只不过前者铸就了父亲的辉煌,而后者——只要史彤彤把握得好,一定可凭借《双规局长》大火一把,后者一定能成就史彤彤的梦想。
一阵细碎的上楼脚步声,打断了史彤彤狂妄而胜利自得的沉缅。她扭过头,将目光探向楼梯间。
先是婆婆余一雁的头顶,从红木阶梯间太阳一般浮上来,接着是慈祥干净的笑脸,然后是手托着圆盘的丰富早餐。
史彤彤惊愕得张大了嘴,这个从雀儿崖煤矿出来的婆婆,完全跟矿区人描绘的麻雀一样懒散、嘴碎闲话多,是两回事儿。
母亲朱韵椰也曾以过来人的经验,对女儿的婚姻不无担忧:“矿区人的儿媳难当,矿区人有出息的儿媳妇更难当,矿区寡妇儿子的媳妇更难当,矿区寡妇培育出来、小有出息的儿子的媳妇尤其难当!”尽管母亲绕口令般的言词确凿,似乎也不无道理,但史彤彤还是嫁给了被寡妇母亲余一雁一手拉扯大、含
辛茹苦培育上了公丨安丨大学、现在海口公丨安丨局预审科当干警的徐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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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史彤彤的选择是对的。有着铁侠柔肠的徐泽如,对她疼爱有加,凡事都是以史彤彤的需要为首要出发点。
本来,他们的新婚旅游计划,彤彤嚷着要去泰国曼谷的,她想看泰国的风情,也想窥视泰国人妖。结果,临到快要动身的前两天,《海口之窗》的主编不停来电话催促稿件,该杂志凭着史彤彤《双规局长》这部官场小说的连载,月销售量竟增加了两万多份!甚至很多家出版社,都来电来人要与她恰谈《双规局长》出版的相关事宜!
主编在电话里分析说,《双规局长》之所以能在当今小说淡如水的大势所趋之下脱颖而出,除了彤彤的文笔细腻、对局长阶层的生活描写得相当真实可信、非常精彩之外,还有其外在的原因:那就是网络上的局长日记!那篇真实的素材与史彤彤的小说相互映证,使人们开始将目光从网络中转移到了生活之中,人们对这样的“贪官”的脚迹、最终的下场,充满期待!
主编最后说:“旅游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可是不趁着‘局长日记’飘红之际,将小说趁早完成,以后再想凭借文字大红大紫,恐怕就难有如此契机了!”、
史彤彤挂了电话,仔细想了想主编的话,觉得确实是其理。在工作需要与个人愿望面前,在名利和喜好跟前,彤彤选择了前者。尽管她飞翔的骨子里,全是渴望过一种独一无二的生活方式,但在梦幻与现实之间,她总是毫无二致地收拢起幻想的翅膀,努力以一副干练热情的形象,融于自己的职业。
她的决心一旦下定,徐泽如当即退了去曼谷的机票,陪她自驾游了海口附近的景点,诸如雷琼世界地质公园、热带野生动植物园、东寨港红树林、五公祠、假日海滩、海瑞故居、金牛岭公园、热带森林、海口世纪大桥等风景区。
沐浴在爱情中的人,将旧风景看出了浓浓的新意。他们相偎相依的幸福,镶进了每一张优雅的照片。
最后,他们将剩余的十天假期,安排在三亚龙湾。那里三面青山相拥,具有优越的热带海洋气候和典型的热带风光景观,阳光、海水、沙口、气候、动物、奇石、怪滩、悬崖、绝壁、风情、田园……非常符合史彤彤的生活情趣。
当史彤彤流露出对龙湾“一溪二排三岛四湾五湖十岭”的深深喜爱时,徐泽如就笑言,我们就住在这儿玩个够!
“十天,十天的时间全在这儿?”史彤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儿,比曼谷别有一番情趣。”
“是啊,这儿能接受天涯网络信息,能继续你的写作,能让你疯个够。”徐泽如拉着彤彤飞奔向南面呈月牙型的大海,张开双臂夸张地高呼,“大海啊,你要铭记,在你的怀抱里,就要诞生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美女作家。”这时的他不像干警,更像一个狂傲浪漫的诗人。
史彤彤笑倒在他怀里,他们就在这绵延十余里的沙滩上,赤着脚在洁白细腻的沙粒上,孩童般嬉戏追逐……彤彤玩累了,疯够了,回到宾馆,打开电脑,点开收藏夹里的“局长日记”,开始构思自己的《双规局长》时,丝毫也没注意到徐泽如的不存在。直到眼睛疲倦了,心累了,肚子饿了,刚刚有些不耐地皱皱眉头时,徐泽如总会轻悄悄地打开门,手里捧着椰子、菠萝、人心果、榴莲等水果,含笑立在她面前。她在贪婪的咀嚼中,才知道他在她创作时,去附近探寻更好的“世外桃源”,供她在写作劳累时,好顺理成章地带她出去走走,给她一份自然而得体的惊喜。
在亚龙湾的日子,史彤彤真有种身在天堂的虚无飘缈的境界。她要么在虚拟的网络间游览,要么徐泽如引领她走进碧绿的热带田野、错落有致、四季瓜果飘香的黎族村寨。许多时候,她分不清到底是网络世界更真实,还是眼前迷迷盹盹飘缈的风情更虚无。
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遐想之中的小夫妻,沉醉于自酿的蜜罐中,完全忽略了母亲余一雁心中的失落和不甘。
作为一个儿子都已成人成家的母亲,余一雁曾参加过无数次婚礼。可是,没有一次她是主角,没有一次盛大的席筵属于她。
从儿子、儿媳富丽堂皇的婚宴上归来后,余一雁就喜欢在家中楼梯间的那个堆放杂物的储藏室逗留,她时常鬼鬼祟祟将自己反锁在杂物间,在她的潜意识里,所有的美好,华丽,光鲜的一面,都是属于别人的,都是粉饰给别人看的,唯有这间小小的杂物间才是她私有的、从内而外独拥的,就像她二十多年如一日对亲家公史荆飞如火如荼、从不削减的暗恋。
儿子、儿媳都外出旅游了。她从从容容缓缓来到储藏间,掏出钥匙,在这个孩子们不屑进入的窄乱空间里,时光的灰尘如灰色飞蛾,随着窗户徐来的风炸裂飞舞。在这个小小的储物间,冷藏的是她的过去、隐私和秘密,收藏着她所有的企盼和快乐。
余一雁矗立在这个光线相对阴暗、空间相对杂乱的空间里,透过昏黄的光影,窗户下三款迎风舞蹈的婚纱,蓦然间姹紫嫣红开遍,像青春、似爱情,更像迎风招展的某种强烈欲望,那么热烈而懵懂地美丽着杂物间。
反锁上门,余一雁轻轻抚摸着这三款如丝如雾的婚纱,日常生活里从来不曾显露的浅笑轻愁妩媚嫣然的动人表情,随同三款起舞的婚纱一同绽放在幽暗的空间。
冷香端凝的大红、晶莹剔透的洁白、高贵蕴籍的黑色——这三款华丽的婚纱,在风中飘逸,交融,超凡脱俗的仿若心事万千,细探却又不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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