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7-06　20:06:51

　　春末的一天，天气异常的闷。没有一丝风，灰云挤满天空，呆滞滞的。太阳像累着了，一整天都没见影子。下午落了一阵急雨，路上坑洼中的雨水和树下的槐叶槐花，就是这场狂风骤雨留下的印记。
　　空气非常潮湿，身穿白T恤牛仔裤的谷晓光，低头走在通往赵家堡村后的路上。他感觉衣服像汗湿过，极不舒服。想到将要去的那个地方，空气仿佛有些窒息了。深深地，他呼出一口浊气，再吸气，只感槐香沁入肺腑，抬头用目光搜索，不远处一棵槐树上，满树是串串白花儿。尽管经受了一场狂风暴雨，那些白花却依然灿烂的绽放枝头，远远望去，像一簇簇晶莹的春雪，散落在嫩黄的新叶中间。或许是带着点点水珠的缘故，这些花儿既有少女的纯洁，又平添出一份娇羞的，惹人爱怜的情态。望着望着，他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一些。现在，他已快走到村最西面了。

　　突然，他滑了一跤，差点摔倒。等他站稳预备继续行程时，路边一棵白杨苗蓦地跳入眼帘：一米多高的细树苗，拇指般粗，枝叶茂盛，一块白色光滑大石，压住它身体下部，致使它身子倾斜。离石头不远，有个已被浅浅填起的树坑，在那里，显然曾有一棵被伐倒并挖出树根的白杨树。石边的小杨苗，不用说，是它延伸到别处的根，是伐倒的杨树后代。
　　虽然树苗被压住下部，但它依旧用力伸展着身体，给这个世界增添了一抹新绿。在这自然顽强的生命力面前，他被深深震撼了。停下来，不由自主的，他多瞅了几眼。脑膜上浮过一些模糊的意念，当海磊这个名字出现时，仿佛突然惊醒，他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前面再走十来步，就是村末一排房子最西面的人家。黑漆的木门上，没有对联的痕迹，只有两张因风吹雨淋而变得斑驳的长方白纸。这，就是他的目的地。
　　两扇黑门紧掩，院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炊烟，正从西面敞篷徐徐冒出。抬起胳膊，谷晓光瞅一眼腕上手表，五点半。已经五点半了！放学后，他简单收拾一下就往这边赶，路滑泥泞，他走得慢，但想不到已过了半小时。黑色的皮鞋周围，有许多黄泥粘在上面。他把鞋底蹭到墙边一块砖上，用力刮两脚，这才轻轻叩动拧�

　　“海磊！海磊！海磊在家么？”
日期：2011-07-09　09: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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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吱呀一声，一个娃娃脸、短鼻子、黑发齐到耳垂的小姑娘，出现在黑门中间。另有半张脸，贴在小姑娘肩后，是好奇探视的，胖嘟嘟的半张小脸。门开的瞬间，女孩露出惊讶的神色：“呀！是谷老师！”
　　“妈，谷老师来了！”女孩对着屋内喊一声，又转头笑道：“快进来，谷老师。”

　　探视的小身影飞跑进屋里。
　　院里，一根东西走向、晾晒衣服的长铁条，挂满衣服和床单，像一堵薄墙，将院子分成两部分。女孩掀起一张粉色白花床单，拉扯两下，床单在铁条上起皱，衣墙出现一个通道。她放下床单，这堵衣墙就像挑水的扁担，有节奏的颤动晃悠起来。
　　“谷老师！”西面敞篷中，伸出一张黑乎乎的笑脸，鼻头和下巴处各有一抹黑灰，像电影中的小丑，显得滑稽可笑。是海磊，他眼里闪出惊喜的光。
　　“海磊，烧火呢？”谷晓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方蓝挌手帕，摁到海磊鼻头上。那黑灰好像生了根，或者已跟皮肤融为一体，不仅擦不净，反将整个鼻头晕染成灰色。
　　“哎呀，谷老师来了！真是贵客！”突然，屋门一响，一声柔软的女尖音闯入谷晓光耳朵。海磊似乎微微一颤。谷晓光把手帕往海磊手中一塞，转过身来。
　　向他们走来一个身材细高的女人。狭长脸，两颊满布褐色雀斑，她那微笑而尖利的小眼睛，不断上下打量着谷晓光。
　　谷晓光知道，这人一定是薛心慧。凭直觉，他感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大姐，海磊几天没去上学，我来看看是否病了？”谷晓光稳定一下心神，笑着说。
　　“我家海磊不上学了，谷老师不知道？哎，都是我，家里要翻盖新房，事情太多，忘记让海敏告诉你一声。” 薛心慧柔声说着，扭头对身后的蘑菇云头女孩和探视的小男孩道：“海敏、海波，去拿凳子。”
　　“海磊还小，才上三年级，”谷晓光望着薛心慧那张满不在乎的笑脸，又回头看看海磊，那两道短而浓的眉毛，微微一皱：“大姐，怎着也得让他读完小学——”
　　薛心慧接过海敏的马扎，对同样拿着马扎的海波说“给谷老师”，就坦然坐下。她全不理会谷晓光的话。双手交叉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她微笑着，慢条斯理的说：“学习不好，上完小学有啥用呢？”
　　谷晓光半天没接话茬。这本是人家家庭私事，他瞎掺合什么？他开始后悔，并预备打退堂鼓。可是，刚进门时，海磊眼中惊喜的光，又使他将要抬起的屁股重新坐稳。
　　他诚恳的说：“大姐，如果是为海磊学费，我可以替他出。希望大姐为海磊以后考虑，让他上完小学。”
　　忐忑不安的，谷晓光等着薛心慧的回答。
　　薛心慧淡淡一笑，轻柔而缓慢的说：“谷老师，我知道你为海磊好，可是，海磊不努力，学习很差，上学，也是浪费钱。”
　　“海磊进步很大！”
　　“不再是倒数第几名，但还在下游不是？”
　　“……”谷晓光无言以对。在他看来，薛心慧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既然这样，再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呢？站起身，他懊恼着脸色起身告辞。
　　海磊跟在他身后，悄悄送出来。谷老师是第一个为自己争取上学权利的人，尽管没有成功，他还是感激万分。
　　“谷老师，谢谢你！” 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他握住谷老师的手。一股暖流传进他体内。蓝格手帕，软软的，贴到谷晓光手心中。
　　谷晓光没说话，大手一翻，手帕又放回海磊手里。叹着气，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说谢！都是谷老师没本事，没能说服你后妈……这手帕，你留着用吧……”
　　“谷老师……”在眼中转悠许久的泪珠儿，珍珠般，落下。
　　“海磊，你死哪去了！火灭了！”薛心慧凶悍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只听这声气，谷晓光就能断定，海磊在家的日子不好过。
　　“来了！”海磊用怯怯的声音应着。
　　“回吧，海磊。”谷晓光摸着他长、脏且乱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即使不上学，你也可以自己看书，字典，就是你的好老师！”
　　海磊点头。老师的话深深印到他心里。师生两人向不同方向走去。
　　走到那棵小杨苗前，谷晓光站住了。他突然弯下身子，粗壮的胳膊抱住那块大石，咬牙切齿的，想要把它挪开。然而石头太重，他使出吃奶的劲，嘴里发出“呕！呕！”的声音，石头却如同生了根，纹丝未动。
　　“要是海磊在，这石头肯定能搬开！”脸红脖粗的直起身子，他在心里说。狠狠踹大石几脚，喘着粗气，头也不回的，他大步离去。
日期：2011-07-09　10:1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