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这是不值钱的破钉子？”赵半藏依然不慌不忙，缓缓说道：“你要明白一点，同一样东西，处在不同的境地，会有不同的价钱。比如同一道菜——红烧鱼，你若自己烹制，只需要十文钱，从集市上买一尾鲤鱼就可以了；你若是去一般的小饭馆，就需要五十文钱；可是，你若是去沧州城最好的酒楼，恐怕要花一两银子，才能吃到。你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吗？”

　　荷官抱着肩膀，不耐烦地问道：“道理是没错，可是，这跟你手中的破钉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赵半藏说道：“这颗钉子现在是不值钱，但是，我若是把它吞到肚子里，再把它完好无损地取出来，你说，它值钱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荷官皱着眉毛问道。
　　“看好了。”赵半藏挽起袖子，从赌桌的台布上，揪下一段红色的棉线，系在钉子的尾端，然后，一张嘴，将钉子吞了下去，“嘎巴嘎巴”地嚼了一阵，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荷官与赵半狄一起惊得瞪大了眼。赵半藏却毫不在意，伸手捋了捋脖子，闭上眼，将钉子吞了下去，张开嘴，说道：“荷官哥哥，你看看，我嘴里还有钉子吗？”

　　荷官侧着头，向赵半藏的口中看了几眼，说道：“没有了。”
　　赵半狄大惊道：“你真把钉子吞下去了？”
　　“别说话，好好看着。”赵半藏没好气地说道。
　　赵半狄满脸的关切，却不敢吭声了。
　　赵半藏拿袖子抹去嘴角的鲜血，撩起上衣，露出两排瘦骨伶仃的肋骨和干瘪的肚皮，摊开手掌，在肚皮上左拍拍，右拍拍，自言自语道：“在哪呢，快冒个尖吧。”
　　说话间，肚脐的左侧破了一个洞，从里面冒出一个小小的钉子尖，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赵半藏呲牙咧嘴，一脸的痛苦，他忍着痛，用指甲捏住钉子的尖儿，硬生生把钉子从肚皮里拽了出来，钉子的尾端，还系着那根红色的棉线。

　　赵半藏将钉子丢到荷官的面前，说道：“荷官哥哥，这颗钉子，能抵押一两银子吗？”
　　荷官一阵冷笑，说道：“真看不出来，小兄弟年纪轻轻，戏法变得不错嘛。”
　　“这不是戏法，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本事。”赵半藏辩解道。
　　“行了行了。”荷官摆摆手，说道：“不用辩解了。我也是吃偏门这碗饭的，你这套把戏骗不了我，变钉子虽然是假的，嚼钉子时流的血却是真的，看在你如此卖力气的份上，我借你一两银子翻本就是了。”说着，从桌上抓起一块散碎银子，丢到赵半藏的面前。
　　“多谢荷官哥哥。”赵半藏“嘿嘿”一笑，将银子攥到手中，扭头对赵半狄说道：“这回我赌钱，不许你说话。”
　　赵半狄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没敢言声，将怀中的木偶掏出来，塞进了师弟的怀中。

　　赵半藏身体懒懒地靠着椅子背上，忽然间变了一张嘴脸，派头十足地说道：“摇骰子吧。”
　　“好嘞。”荷官答应一声，单手拿起摇壶，晃动骰子，之后，扣在了桌上。
　　“四点，押小。”李翠莲小声地说道。
　　赵半藏将银子丢在桌上，说道“四点，我押小。”
　　荷官脸上露出惊讶地神情，说道：“连点数都猜得出？让我看看，你猜的对不对。”说着，伸手就去掀摇壶。
　　“等一等，我有话要说。”赵半藏止住了他。
　　“什么？”荷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赵半藏十指交叉，两个胳膊肘拄着桌子，淡淡地说道：“我奉劝你一句，手脚干净点，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开心，不是为了找别扭。你从这间赌场混饭吃，一个月赚不了仨瓜两枣，对不对？我师兄刚刚输给你三十两银子，一肚皮怨气没处发泄。我劝你不要搞小动作，让他误会你又在作弊，这次，他一弩箭下去，恐怕，你这只手是保不住了。到那个时候，你虽然为赌场赚了钱，你们东家会养你这个废人一辈子吗？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荷官瞟了一眼旁边的赵半狄，只见他手握着一支弩箭，咬牙切齿，跃跃欲试。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掀起摇壶，说道：“四点，小。”
　　荷官将二两银子推到赵半藏的面前，赵半藏只要了一两，另外的一两，丢还给荷官，说道：“还你钱，把我的抵押品还我。”
　　荷官将系红线的钉子还给赵半藏。赵半藏接过，小心翼翼地揣进袖子里，自言自语道：“回去之后，还要完璧归赵，被师父发现我偷他的东西，又要被踢屁股。”
　　荷官问道：“还玩吗？”
　　“当然。好戏才刚刚开始，支骰子吧。”赵半藏吩咐道。

　　“好嘞……”
　　一炷香的时间，赵半藏一共赢了五十两左右的银子。荷官摊着双手，不玩了。
　　“怎么了？”赵半藏问道。
　　荷官一脸的为难，说道：“东家一天就给二十两银子的本钱，都输光了。”
　　赵半藏从桌上抄起一块银子，掂量一下分量，约莫五两左右，丢给荷官，歪着头，说道：“赏给你的，陪我玩了半天，辛苦了。把你们东家崔二喊来，陪小爷我玩两把。”

　　“小爷出手真是大方。”荷官接过银子，揣入怀中，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爷赌计高明，小人自愧不如，请小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把我们东家请出来，陪小爷玩两把。”说罢，转身去了后堂。
　　赵半狄这才问道：“你真把钉子吞进肚子了？”
　　“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干那种寻死的事。”赵半藏说着，张开嘴，从后槽牙的缝隙处，拔出那颗钉子，吐了一口血唾沫，说道：“妈的，嚼钉子的时候，差点把后槽牙咯掉了。”
　　“那……那从你肚皮里拔出的那颗钉子，又是怎么回事？”赵半狄问道。
　　“那颗钉子是从茅厕的墙壁上找到的，用面粉和胶水粘到肚皮上。”
　　“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奇怪的主意？”
　　“从师父屋里偷钱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一件事。”

　　“什么？”
　　赵半藏一脸无奈地说道：“和你一起来赌场，恐怕连裤衩都会输光，所以，为了避免光着屁股回待死堂，我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赵半狄一时无语。
　　日期：2012-7-16 18:49:00
　　68、

　　说话间，荷官从后堂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不高，是个矮胖子，没有脖子，黑黝黝的面皮，满脸横肉，长相十分凶恶，穿着马甲，短裤，脚踩木屐，天气炎热，敞着怀，露出浓浓的胸毛。
　　赵半藏小声地问李翠莲：“姐姐，他可是你的仇人——崔二？”
　　李翠莲气得浑身发抖，情绪激动地说道：“正是这天杀的狗贼。”
　　崔二来到赌桌前，大大咧咧地坐下，将赵家兄弟上下打量一番。
　　赵半藏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傲慢，甚是无理，心中气愤，也摆出傲慢的姿态，将双腿搭在赌桌之上，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

　　崔二见状，开口说道：“小兄弟，有点本事啊，把我的荷官的本钱都赢光了。”
　　赵半藏眼都不睁，慢悠悠地说道：“这算什么本事，我还想把这间赌场赢过来，开个澡堂子，你们这些人，都别赌钱了，给我当搓澡工吧。”
　　崔二也不生气，冷笑道：“吹牛谁都会，有没有真本事，要玩两把才知道。”
　　“可以。”赵半藏的双腿从桌上放下来，坐直身子，说道。
　　“我来摇骰子，小兄弟来押大小，如何？”崔二询问。

　　赵半藏没吭声，用手指轻轻敲打怀中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