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太平间就设在医院后面的小树林里，因为周边到处堆放着施工材料，人来车往，一点也没想象中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太平间的看门人是个满脸胡子拉渣的老头，酒糟鼻，三角眼，穿着一件埋里沽汰的白大褂，正斜倚在座位上抽烟，看见王铁男进来，认出是交警队的，便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垢糊满的黄牙，站起身摸索出一串钥匙，一瘸一拐地来到里面的一扇房门前，打开，一股混杂着冷气和来苏尔的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靠墙是一排不锈钢冷柜，用于冷藏尸体。

　　几号？老头头也不回问。
　　5号。
　　老头晃到5号抽斗前，看一眼标牌，嘀咕一句，女的。便握住手柄想往外拉，就听萧潇叫道，别动！我来。老头转身望向王铁男，见他点了点头，便抽身退向一旁，冷眼瞧着萧潇。
　　只见萧潇缓步走上前去，把手搭在冰凉的手柄上，闭气凝神，伫立良久，这才慢慢地拉开巨大的抽斗，当看见姐姐的脸孔时，她停了下来，将身子转到抽斗侧面，呆呆地俯视着这张曾经是那样貌美如花、聪慧睿智，如今却晦暗无光，死气沉沉的面孔，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姐姐的面庞，象捧着一件精致易碎的磁器，许久，一声凄惨的嚎啕从她的喉咙、胸腔、肺腑中喷涌而出：

　　姐啊……
　　声音之悲恸哀伤，就连王铁男这样死生见惯、哀乐寻常的事故丨警丨察，也不禁心头一凛，毛骨悚然。站在一旁的何芳早已是泪流满面，同胞姐妹生离死别的剜心之痛怎能不让人肝胆俱碎。又过了一会，王铁男示意何芳把萧潇拉出来，但萧潇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后来还是他和何芳一起动手，才把萧潇架了出来。
　　站在小树林中，等到抽抽答答的萧潇情绪趋向平缓，王铁男递给萧潇一张交警支队事故科出具的鉴定结论通知书，萧潇努力睁开迷离的泪眼看起来。死者姓名，死亡时间，死亡原因，结论为死者系遭小轿车机械暴力撞击、躯体抛出、后仰落地，头颅与地面石条撞击碰撞合力致头颅枕骨20厘米多处骨折，造成脑实质毁灭性损伤死亡。鉴定书上还特意附上示意简图加以说明。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是经过专家再证实一下罢了。看萧潇放下通知书，王铁男揉搓着两只大手，有些迟疑不决地说，还有一个情况，我觉得需要向你说明。

　　日期：2011-09-24　21:20:15
　　萧潇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奇怪，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王铁男干咳了两声，眼神飘忽不定，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说，医院在抢救中发现，死者的颈部有扼痕，丨乳丨房上有牙印，**表面红肿，大腿内侧有精斑。王铁男看着两条柳叶眉越皱越紧的萧潇，字斟句酌地说，这表明死者死前曾有过激烈的性行为。
　　萧潇惊骇地摇晃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王铁男，那眼神似乎在说，这怎么可能？
　　王铁男点了点头，说，我特地给肇事司机打过电话，他还提供一个细节，送你姐姐去医院时，发现她衣衫不整，头发零乱，裙腰上的扣子也没有了。结合医院在抢救中的发现，似乎显示出死者生前有被强bao过的迹象。

　　难道这不是简单的车祸？难道这里面还另有隐情？想到这，萧潇心头掠过一丝恐惧，双股一阵颤栗，她从小在姐姐的呵护下长大，凡事都有姐姐作主，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事变，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望着王铁男探究的目光，她惶恐无计，方寸大乱，情急之下双手掩面，又痛哭起来。王铁男最见不得美女哭泣，知道萧潇这是受到了惊吓，他也顾不了许多，伸手将萧潇揽到怀里，象哄小妹妹一般轻声劝慰，一股怜香惜玉的复杂情感油然而生。

　　他转过头问何芳，她在本市还有什么亲属？
　　何芳说，她们全家都移居澳大利亚，前几年父母也是因车祸去世，萧媛一走，这里就没有亲人了。
　　王铁男听罢，轻轻拍着萧潇的肩头，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来帮你处理这件事情，是否需要报案，我们先调查一下再做决定。
　　萧潇止住哭声，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象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脸无助地望着王铁男，点了点头。
　　何芳在一旁则是心惊肉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媛车祸的后面，还有这么多复杂的内情，莫非萧媛的死真的和哥哥有关！那可叫她如何是好？她疑窦重重，心绪紊乱，呆呆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回到事故科，王铁男热情地邀请她俩进去坐坐，但她们谁也没有那个心情，便婉言谢绝。王铁男微笑地看着何芳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芳略显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矜持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王铁男又问，能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吗？
　　为什么？何芳狐疑地看着王铁男。
　　万一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我好知道是谁呀。王铁男笑嘻嘻地说。

　　何芳心想，这大概是王队长和美女搭讪的一种手段，这种事情她见的多了，早就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于是便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他。
　　日期：2011-09-24　21:32:08
　　四、一无所获
　　到了萧潇来北方时经常下榻的凯旋国际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乘电梯上到9楼，进入房间，萧潇到卫生间简单地盥洗一下。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酸涩胀痛，她用凉水轻轻地沾了沾，便来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何芳拿起茶几上的不锈钢暖壶，为萧潇倒了一杯开水，又把床上的被子拉开，轻声说，萧潇，累了一天，你躺着歇会吧。
　　萧潇摇了摇头，目光呆滞，何芳知道，她现在还沉浸在哀思之中，便不再说话，靠在床边坐下，凝视着萧潇的背影，默默地想着心事。

　　萧潇面向窗外，熟悉的城市夜色四合，一切都笼罩在烟气暮霭之中，灰蒙蒙的，不甚分明。在这巨大的天幕上，姐姐的脸、妈妈的脸，还有爸爸的脸，却慢慢浮现出来，她们都在慈爱地望着她，往昔生活中的一个个片断，一次次相聚，如蒙太奇般在灰色的背景下旋转着、叠加着，历历在目，清晰可感，那是多么幸福快乐的日子啊！她想起在北方老房子居住时的情景，自己家后面的小学，姐姐牵着她的手天天走过的街道，节假日在北山公园里的野餐；她又想起在悉尼南区好市围的日子，和姐姐去韦斯菲尔德超市采购，到小杨州饭店吃饭，六月的周末全家开车到植物湾国家公园的观鲸台，去看北归的鲸鱼……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随着外面路灯的骤然亮起，一切又倏忽消逝，转瞬之间，便是阴阳永隔，死生异路了。

　　她又回忆起姐姐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的内容。姐姐在电话中从来都是对萧潇的饮食起居嘘寒问暖，交朋处友询问详细，她在萧潇面前的角色简直就是妈妈，却很少说到自己的事情，连姐夫入狱这样的大事萧潇也是跟何芳在QQ上聊天时听她说的，她问过姐姐，但姐姐自尊心很强，不愿多说，她也就不再问了。她记得萧媛先是询问香港的台风季节是不是快到了，让她注意安全，又说等到打折的时候来一趟香港，去尖沙嘴淘些好衣服，自己说香港随时都有打折，价格也和折扣的时候差不多的，想来就来吧，毕竟比内地还是要便宜的多。后来姐姐说有事要出去一趟，但没说是什么事和去见谁。她还跟姐姐开玩笑说这么晚还出去是不是会情郎，被姐姐骂了一句，别不要脸，谁象你，一上初中就开始搞对象，换男友就象换时装似的。她忙打断姐姐的唠叨，说行了行了，80后的想法你不懂，人生如此短暂，干嘛要委屈自己，想爱就爱，想哭就哭，就是不要留下遗憾。收线时她还告诉姐姐天晚了注意安全，过街时小心车辆，哪想到一语成谶，萧潇想到这，又难过的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