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文丨革丨已经过去,但是带有台湾标签的东西还是很让人警惕的,徐乃娟心里“扑通”吓了一跳,台湾是可耻和堕落的象征,大家谈论起来就像搞地下活动,于是一下子便理解和原谅了罗朗,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为自己的小性子惭愧。
“小声唱一遍行吗?”徐乃娟请求着。
罗朗推辞不掉,脸色烧的象火烫,幸亏是晚上,在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小姑娘面前,每个人都会自卑。他轻轻地哼唱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徐乃娟用心地聆听着,躺在床上,还在翻来覆去地记谱子,第二天来到琴房,一点点用钢琴校正着,认认真真抄写到白纸上,如果罗朗的音准没有问题,这首歌就算大功告成了。她兴奋地唱了一天,身边不时有同学打趣,“参赛曲目?挺好听呀。”弄的她心里一动,是啊,若真是用这首曲目参赛,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只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望乡》这部日本电影放映后,电视台还做了一次观后感座谈呢,台湾是个敏感地带,恐怕更不好办呢。
见到罗朗,徐乃娟较正式地演唱了一遍《橄榄树》,见到对方瞠目结舌,她得意地笑了,“你说用这首曲子参加演出行吗?”
罗朗头摇得象拨浪鼓,“恐怕不行,这是靡靡之音。”
凌乱的背景板块颜色已经基本完成,徐乃娟担忧地问,“是不是太简单了?台子上能行吗?”
罗朗笑了笑,“应该不错的,灯光稍微有一些,看起来就不一样了,舞美要综合看起来才有效果。”
回寝室楼的路上,罗朗欲言又止,走到女生楼前,终于开了口,“我今天早上听新闻,说北京一些地方开始流行一些台湾歌曲了,好像叫做校园歌曲。”
“真的吗?”徐乃娟吃惊地问,“国家不管了吗?”
罗朗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既然收音机里提这个事儿,就说明国家这方面放开了。”
“那……”徐乃娟觉得内心蠢蠢欲动。
“我那儿有个录音机,你可以听听《橄榄树》,真是好听。”罗朗由衷地赞叹。
徐乃娟一晚上翻来覆去,她只在音乐欣赏课上,见过教授小心翼翼地使用过盒式录音机。很显然,罗朗绝对没有自己想象的简单,她想,他也许是这所大学里唯一拥有录音机的学生。
日期:2012-11-21 22:38:00
第二天下课,徐乃娟急急忙忙地赶到小屋里,罗朗神秘地把门关上,拿出娇滴滴地存放在提包里的录音机,两个人基本上用手势,而放弃了使用嘴巴的打算,小心谨慎地放进一盘磁带,声音调得低低地,静静地等候。那略带沙哑高亢的声音响起时,徐乃娟不由得鼻子一酸,她一下子便理解了不曾经历的沧桑和悲凉,这么陌生又这么熟悉。这应该是一个用灵魂唱歌的歌手,她记住了她的名字——齐豫,还有这首《橄榄树》。
她带走了录音机和磁带,偷偷摸摸地放在床头听,她得承认,罗朗还是有一点点音乐细胞的,最起码大致的音准和节奏没有错。她已经能够很娴熟地演唱这首歌曲,有时在琴房里自弹自唱,自己都会感动得眼泪婆娑,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适合唱民歌,也许更喜欢这种演唱方式。她的同室女生在严格控制的情况下学会了这首歌,然后是她的其它同学,然后是许多同学,最后便是学校保卫科过来调查,徐乃娟心慌意乱,供出了罗朗,内疚不已。
最后令她百般不解的是保卫科并没有去找罗朗谈话,一切竟然不了了之了。似乎电台在“五四”前夕已陆陆续续播放一些台湾校园歌曲了,更令她吃惊的是学院为了配合目前的大气候,要求这次演出应该适当增添台湾校园歌曲的内容,她的导师认为很荒唐,徐乃娟心里一动,提起了《橄榄树》。导师对这类东西有些本能的排斥,但是当《橄榄树》的歌声响起时,也不住地点头认可。
一曲终了,导师点点头,“乃娟,你就唱这首歌吧,凑个数吧。”
于是没有经过预选,徐乃娟便直接进入了最后的演出,一切都象是梦,直到把这个消息告诉罗朗,她还晕晕乎乎,而罗朗的表情模棱两可,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她有些失望,却止不住遐想,曲目是有了,她穿什么演出服装比较好呢?事实上在那个时代的大学校园里,演出和活动虽然很频繁,但是一切配套设施都非常简陋,演员的服装也都是胡乱拼凑的,根本没有相对专业的设计和包装,徐乃娟演唱民歌时大都穿着一身喜儿过年的衣服,毫无特色可言。而这次穿上恐怕不怎么合适,她想实在不行就穿上喇叭裤和蝙蝠衫,想象中跟台湾的东西还稍微吻合一些。
罗朗的舞美设计即将进入完工阶段,他所追求的某些效果由于手里的条件限制,几乎没办法达到,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装台那一天,好些同学过来帮忙,徐乃娟站在观众席上远远地望去,几乎不敢相信,原本简陋粗糙的材料在几盏落魄灯光的映照下,华丽而精美,效果出奇地异样,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舞台,在十年后,徐乃娟参加了无数次演出后才明白,大学时代的那个“五四”青年节的舞美设计理念,至少比整个时代提前了十年。
看着这舞台,她无法原谅自己服装上的凑合心态,她穿什么演出服装比较好呢?也许可以请罗朗帮忙?罗朗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走回寝室的路上,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第二天,罗朗一见面,便递过来一个提袋,徐乃娟接过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手里的服装,天哪,竟然是旗袍,罗朗低沉地说着,“和我想象中歌曲的意境有一定的距离,应该更……,不过,这件旗袍总是更适合舞台,你穿着试试吧?”
光滑的银灰缎子面料,粉红色的花儿,真是漂亮。她飞也似地跑回寝室,小心翼翼地套在身上,那份窈窕、那份婉约,几乎是一种诱惑,一种美到骨子里的媚态,她自己都看呆了。只不过她另有一种担忧,前几天才听到一段新鲜事儿,社会越来越开放了,上海芭蕾舞团演出的时候,男主角竟然传着白色的紧身衣,在观众看来,这简直跟裸体相似,实在是有伤风化。她不知道学校的舞台是不是能接受这样一件凸显曲线的旗袍?只不过她实在是喜欢,而时间也绝对不允许她有别的选择了。
日期:2012-11-22 21:53:00
五月的阳光,温柔而犀利,渐渐地穿透着人们的心脏,徐乃娟穿上旗袍面对面地站在罗朗面前是演出的那一天。舞台上的灯光粗糙而凌乱地照在那些舞台背景上,照在徐乃娟身上,教师、学生和一些记者远远地望着她,倾听着某种呐喊和苍凉,其实用震惊来形容这种状态最恰当不过了,特别的舞美、特别的音乐、特别的旗袍,特别的感受。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徐乃娟眼泪潮湿,她退下舞台,走进化妆室,站在那面大镜子前发愣,她忽然感觉眉眼之间的模糊,一个陌生的声音,“愣……吹……住……”瞠愣之间,敲门声惊醒了她,有几个学生过来换服装了,围着她的旗袍赞叹,她微微笑了笑,换下旗袍,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简单地卸去脸上的彩妆,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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