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哆嗦了一下似的，前厅的灯亮了。蒙如虎从楼里走出来，跑上驾驶位，一边拔着车钥匙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不知道咋搞的，楼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老李推开小卖部的门，发现吃的倒不少，咱们今晚只能吃泡面喽……走吧走吧，客房还是挺干净的。”
　　众人下了车，向楼里走去。
　　刘思缈走在最后面，一边揉捏着酸麻的胳膊和腿，一边极目远眺：风将夜色吹得淡了一点，不远处，有一片诡异如磷火般发亮的椭圆……

　　那是什么？她想。
　　“眼泪湖。”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
　　是李家良。
　　这个一路上表现得温和慈善，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老人，此时此刻，站在楼门口，凝视着那片湖泊，双眼放射出两道冰冷、决绝、镇定，而且又充满归宿意味的光芒。
　　然后，他就走进了楼里。
　　诡异的人，诡异的楼，诡异的湖泊，诡异的旅程……

　　思缈不禁倒退了两步，重新看着眼前这栋两层小楼，她突然找到了那个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比喻，没错，这个比喻既适合这栋楼的形状、色泽，更适合它周身散发出的气息：
　　像一口棺材——她确定。
　　（第三章完）
　　日期：2011-1-30 20:26:00
　　第四章追踪

　　脑损伤可能暂时地打乱了贮存个人记忆的神经网络，就像一个计算机光盘被拉成椭圆形，从而使提取系统无法认读一样……
　　——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丹尼尔夏克特《找寻逝去的自我》
　　一
　　“手枪。”
　　年轻的武警战士伸出手，面无表情。
　　楚天瑛无奈地将腰间那把92式9毫米大口径手枪摘下来，交到对方手中。年轻的武警战士立刻将枪塞进身后的一个低矮到腰部的窗口，窗口里传来一声锁响，递出一个刻有磁性密纹的“铜钮扣”，武警战士接过交给楚天瑛。
　　楚天瑛这才走过了那扇金属探测门。郭小芬、爱新觉罗凝和市刑侦总队一处二科科长林凤冲已经在楼道里等他。
　　“防卫森严啊！”楚天瑛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这里是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坐落在西郊。从外表看，不过是挂着铁丝网的围墙里围了三栋乡镇招待所似的灰楼，其实玄机尽在后院，那里有一座白得发蓝的三层小楼，专门用来羁留患有精神病的犯罪嫌疑人。其中，第三层的防卫最为严密，进入前不仅要过安检门，还要交出一切有杀伤性的器具，寸铁不可进入，按照林凤冲的话说“比照着机场来”——因为这一层羁押的都是重大刑事案件的相关人员。

　　“有点黑呢。”郭小芬皱着眉头说，很远的楼道尽头有一扇用铁栅栏封住的窗。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计时器般准确而枯燥的脚步声，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到了他们的面前，由于她背对着窗户，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她的颧骨很高。
　　日期：2011-1-31 23:18:00
　　林凤冲敬了个礼，然后给楚天瑛他们介绍：“这位是沙琼医生，负责思缈的主治医师……”
　　楚天瑛刚刚伸出手要与她相握，她已经转身向前走去。

　　林凤冲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问：“思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沙琼一面走一面说：“上午刚刚给她做过PET扫描，额叶和颞叶系统的活动都明显放慢，但是否存在创伤，还有待观察……”
　　“额叶？颞叶？”楚天瑛听得一头雾水。
　　沙琼有点不耐烦地解释道：“大脑半球的每一侧皮质都包含4个主要的脑叶，即额叶、颞叶、顶叶和枕叶，这些皮质区域与大脑内部的若干皮层下结构密切合作，使我们对发生过的事情加以记忆——特别是额叶和颞叶，与记忆的关系最密切，它们的活动放慢有可能是受伤，从而产生失忆……”
　　“会不会是海马受到损伤？”
　　声音虽然轻切，楼道里的气氛却为之一变，仿佛一只小猫对着阴沉的天空挠了一小爪。
　　说话的是爱新觉罗凝。
　　当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娇羞地笑着，用雪白的上牙齿咬住鲜红的下嘴唇，显得十分可爱。
　　日期：2011-2-1 20:51:00

　　沙琼站定，回过头，看着这个女孩，阴冷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警觉：“你学过认知神经科学？”
　　凝有点惊惶，像被老师叫起提问的小学生：“嗯……看过一点书，我记得近期事件的记忆主要依赖于海马。人如果惊恐或紧张，造成心脏搏动受阻，就会引起大脑暂时性缺氧，导致某一根动脉管破裂，发生局部性缺血。在海马中有一个特殊的部位叫CA1，对局部性缺血特别敏感。这是失忆综合征最常见的原因之一。”　
　　“课本背得倒挺牢。”沙琼冷笑了一声，“那么，你有没有考虑单纯型疱疹脑炎呢？有没有考虑科萨科夫式综合征呢？有没有考虑心因性失忆症呢？”
　　一连串的诘问，让凝满脸飞红。
　　“没有见到患者之前，不要妄下结论。”沙琼用教训的口吻说。说完，她在一扇银灰色铁门前站定，铁门两侧各肃立着一位荷枪实弹的武警。她轻轻推开门上方的一个小窗，透过有机玻璃往里面看了看，然后掏出一张卡，在门把手右侧一个凹槽里刷了一下，林凤冲马上也掏出一张卡，再一刷，只听“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几个人一起走进了这间活像是牢房的病房。

　　门在他们的身后自动上了锁。
　　日期：2011-2-3 22:03:00
　　洋灰地面，白色围墙，高高的天花板。一张低矮的铁床贴墙放置，床脚焊死在地面上，旁边有一张掉了漆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搪瓷缸子。
　　一阵清风，拂动白色窗帘的一角。
　　思缈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双雪白晶莹色的小脚丫就那么光着。她透过被风撩拨的窗帘，遥望着忽隐忽现的一角天空——即便只有这么一点点天空，还被粗大而生锈的铁栅栏切割成了几份。
　　宛如……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鸽子，郭小芬这么想着，慢慢走到思缈身前，蹲下，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在无数个犯罪现场都能敏锐地觉察到蛛丝马迹，不放过一点微量证据的眼睛，此时此刻，仿佛两口干枯的井，空洞而呆滞。郭小芬的鼻子有些发酸，轻轻抓住思缈的手，思缈像惊醒一般，哆嗦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她，神情有些茫然，完全不认识似的，很久很久，嘴角终于绽开淡淡一点微笑：“小郭……”

　　“啊！”郭小芬十分欣喜，回过头对沙琼说，“她记得我！她记得我！”
　　日期：2011-2-4 22:26:00
　　“她只是对近期事件失忆，其他的事情可没忘。”沙琼撇了撇嘴，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旋开瓶盖，倒出两粒药在右手掌心，然后迅速收起药瓶，把手掌往思缈面前一摊，命令道：“吃药！”
　　思缈仿佛被什么困扰着，有些犹豫。沙琼马上呵斥道：“吃药，听见没有？”
　　“喂！”郭小芬猛地站起身，柳眉倒竖，对着沙琼嚷道：“你态度好点行不行？她是个病人！”
　　沙琼愣了一愣。林凤冲赶紧打圆场：“小郭，沙医生是要给思缈治病，咱们要积极配合。”

　　思缈好像有些害怕，赶紧从沙琼的掌心里捏起药片，放进了嘴里，然后用搪瓷缸子里的水“咕噜”一声冲服了下去。
　　“沙医生。”林凤冲介绍道，“刘思缈警官涉及的案件十分重大，必须从速侦破，所以，上级特别指派中国警官大学的爱新觉罗凝同学作为你的助手，和你一起研究怎样尽快恢复她的记忆。”
　　沙琼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刚才被自己训斥过的女孩，“你就是名茗馆的那个——”
　　“爱新觉罗凝。”凝甜甜地一笑。
　　日期：2011-2-7 20:05:00

　　半晌，沙琼的眼皮才耷拉下来：“我记得你是研究犯罪心理学的，这个案子请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