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芬走在后面，无意间听见凝问沙琼：“你刚才给思缈吃的是什么药啊？”
　　沙琼很不情愿地回答：“心得安——β受体阻滞剂。”
　　凝的目光一凛，仿佛在蚊帐里看到了一只准备嗜血的蚊子。
　　(第四章第一节完)
　　日期：2011-2-17 22:58:00

　　第四章第二节
　　在一个路口，林凤冲把郭小芬放下，开车载着楚天瑛去机场了。郭小芬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心中一片迷茫。从前，不管发生多大的案子，她总能以新闻记者特有的敏锐发现一个疑点、一点头绪，然后坚持不懈地寻访下去。记者没有刑侦和审讯的权力，只能靠着长期工作积累出的人脉，找到知情者，打探到内幕和真相。问题是这个案子所涉及的保健品产业，以前她从未接触。犹如逮到了一只蜷缩的刺猬，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犯罪现场太远了，不可能去；物证都被警方封存；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个刘思缈，失忆中；死者是不能开口说话了，尸检又没有发现根本死因……
　　头疼。
　　等一下。
　　死者不能开口说话，尸检没有发现根本死因，但这并不代表遗属完全不知情啊。
　　郭小芬拿出手机，先找林凤冲要了几位死者家中的电话号码，然后开始拨打——当然，蒙健一的家中是不必打了。其他几个：佟大丽、娇艳、陈恭敬、蒙如虎的家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都拒绝回答郭小芬提出的任何问题，匆匆挂了电话。郭小芬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几个死者都是健一公司的职员，恐怕公司早打了招呼，比如“想要抚恤金就乖乖闭上嘴”……

　　只剩下一个李家良了。
　　对这个，郭小芬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道电话被接听后，对方说欢迎她来家里坐坐。郭小芬喜出望外，赶紧打了个车奔去。
　　日期：2011-2-19 13:51:00
　　一进门，便见到客厅里摆了个小小的灵堂：原来搁电视的矮柜子上摆了李家良一副遗像，用黑幔饰着边沿。遗像两旁各燃有一根香烛，前面放着几个白瓷盘子上盛着果品什么的祭物。客厅两侧歪歪斜斜地立着几个花圈，看上去十分冷清。
　　郭小芬把事先买好的一束白百合放在李家良的遗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去世的老人很面善，还有些面熟。
　　接待她的是李家良的侄女，絮絮叨叨地说，因为她叔叔只是特聘的广告演员，不是公司的员工，所以“一样的死”，给别人的抚恤金比给她叔叔的多十倍，“您说这公平么？！”她用右手手背啪啪地拍打着左手手心，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郭小芬的脸上。
　　“李老先生这次去旅行之前，没有和你说什么吗？”郭小芬问。

　　李家良的侄女摇了摇头：“叔叔本来就没有子女，婶子前几年病死之后，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了，就是逢年过节也很少和亲戚们走动，这次他出去，根本就没有和我们打招呼。”
　　郭小芬想了一想：“那么，他的遗产如何分配呢？”
　　“叔叔把这套房子留给我了，其他就没什么了。”
　　日期：2011-2-20 20:59:00
　　房子的装修、家具、电器都十分简陋。一个广告公司的特聘演员，怎么会窘困至此？郭小芬说：“我在这里随便走一走，可以吗？”得到同意后，就逐个屋子的看。厨房厕所阳台也不放过。整体的印象是比较乱，物品的放置很随意，十足一个老单身汉的家居模样。相比之下，略显整洁的是卧室：门后挂着一幅干净的挂历；一张老式席梦思双人床，旁边立着一面嵌镜子的大衣柜；贴墙摆着一张布满坑洼的实木桌子，上面有台历和笔架什么的，郭小芬拉开右边的抽屉，发现一个斑驳的铁盒子，上面绘着京剧《智取威虎山》的图案。掀开盒盖，里面有毛主席像章、红宝书、“上海牌”手表什么的，俱是七十年代的物什，垫底的一个小本本里，抄着一些诗词，读不大懂，还夹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棵松树下，右边是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左边是个说不上漂亮，但眉目非常端庄的女孩。
　　年轻男子，看相貌应该就是昔日的李家良。两个人虽然站在一起笑呵呵的，但神情都有些拘谨，特别是那女孩，十分羞涩。
　　她，应该是李家良已经去世的老伴吧。郭小芬想。
　　抬起头，只见墙上挂着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有各个时期李家良和家人的照片，其中他和老伴的合影占了大部分，但怎么也看不出老伴和那女孩相貌的相仿处。
　　那么，那个女孩是谁？李家良为什么把和她的照片封存在那个陈旧的铁盒子里？
　　还有……还有一个明显反常的地方，那就是——

　　日期：2011-2-21 21:12:00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你这个混蛋！不听我的劝！你这个混蛋！”
　　她一愣，走出卧室，只见一个瘦小的、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子站在客厅里，手指着李家良的遗照破口大骂，脸上却是老泪纵横。
　　旁边，李家良的侄女呆呆地看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山羊胡的骂声渐渐化成呜咽，又渐渐沉静下来。他用一对有些浑浊的眼珠子望着李家良的遗像，站了很久很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弯下腰坐在地上，声音沙哑地说：“你从来不听我的劝……不过，也挺好，你们都走了，我知道你早晚会去找她的，早去，比晚去好……”
　　又是沉默，又是久久的凝视，客厅里，下午的阳光像一条昏黄的河，流淌过老人的背脊。

　　他打了个寒战，仿佛从梦中醒来，右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对着遗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转身走出了大门。
　　郭小芬怔了半晌，才转过味儿来，赶忙追下了楼，只见临街的槐树下有一张长椅，山羊胡就坐在那里，仰着头眯缝着眼，望着深秋已经稀疏的树冠，仿佛曲终人散之后犹在回味一缕余韵。
　　郭小芬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直到老头子垂下头，目光与她相对，才很恭敬地说：“老先生您好。”
　　日期：2011-2-23 22:43:00
　　山羊胡好奇地看着她。
　　郭小芬说：“我是《法制时报》的记者，对李老先生罹难，我们感到十分难过，了解事件之后，觉得李老先生的去世有许多疑点，想采访一下他的亲友，请问您是——”

　　山羊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接受记者采访。”
　　郭小芬正要再说话，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了路边，一位虎背熊腰的小伙子下了来，走到山羊胡身前，轻轻一躬道：“雷伯伯您好。”
　　“是蒙冲啊。”山羊胡斜睨了他一眼，“有事吗？”
　　“我准备去李伯伯家吊唁一下，看见您在这里，就先来和您打个招呼。”蒙冲说，他看了一眼郭小芬，不认得她，犹豫了一下说：“今天上午在电话中和您说的那件事……”
　　山羊胡站了起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说：“蒙冲，我和你老子打了十几年的仗，现在他死了，我也就不说他的什么不是了。你要改革公司的想法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改成什么样子，但你要找我帮忙，就想都别想了。”说完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蒙冲一脸的怅惘。
　　日期：2011-2-25 13:00:00
　　他刚刚回到保时捷旁边，拉开车门，郭小芬走了上来：“您是蒙健一先生的公子蒙冲？我是《法制时报》记者郭小芬，昨天参加过贵公司的记者招待会，这是我的名片。”
　　蒙冲接过名片说：“郭记者，请原谅，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