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来掠向忘生厮杀的方向，身后的法源没来得及拉住我；口中低念一句阿弥陀佛挥舞着手中的禅杖也冲向前来。沈梦儿护着小女孩跟在我们身后。
　　叛军大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前阵的溃败引起更大的骚乱。后方的叛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大乱，拥挤踩踏而死的叛军不计其数。这区区数百人竟让众多叛军落荒而逃，溃败十余里。
　　数百黑衣军士愈战愈勇将敌阵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战线太过深入，不知不觉中黑衣猛士们也已陷入叛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我和法源也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叛军们似乎已经意识到突袭的不过只有几百人而已，渐渐稳住了阵脚将忘生他们团团围住。
　　“痛快，痛快！我铁中棠一世草莽，平生经此一役，死而无怨！”那手持铁枪的汉子仰天笑道。

　　“铁兄，我手中的金虚剑还没喂饱，谈死早了些。”忘生的嘴边依然带着他招牌式的笑。
　　“苏兄弟说的对！兄弟们这些胡狗只怕不够咱们分啊？哈哈……”随着铁中棠粗犷的声音那些黑衣汉子竟都哄笑起来，眼中看不到一丝畏惧；仿佛被包围的不是自己而是叛军。好一群大唐军魂，这种誓死不降的气势当真无人可挡！
　　叛军们被这哄笑声激怒了，开始了疯狂的进攻；黑衣猛士们迎面而上，这不成比例的两方厮杀在了一起。随着叛军的进攻，黑衣猛士们面前的尸体越堆越高；不断有人倒下，但他们倒下之时也要将自己手中的兵刃刺入叛军体内。这群人用自己的血肉谱写了一曲唐魂忠义之歌！
　　几轮进攻下来，黑衣猛士的人数已然减少了一半；但他们面前堆积的叛军尸体更多。叛军们的眼中渐渐显现出了畏惧，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如山般的男人。叛军之中已经没有人再冲向他们，取而代之的是对准他们的一支支锋利的羽箭。人群中的叛军将领刚要发号施令，他那长大的嘴巴里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一杆降魔杵已经从身后击碎了他半个头颅；寒光乍起数名手劲弩的叛军脑袋也突兀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我和法源、沈梦儿终于杀到了忘生他们身边。

　　依然负伤的忘生惊异的看着我失声叫道：“慕云师兄……”我对他笑着点点头反手格开了射向我们的羽箭。“忘生，我找的你好苦。”
　　“几位高士不畏生死杀入阵中，铁某实在佩服，如若有命杀出重围，铁某定和诸位痛饮一场！”铁中棠手持钢枪偏头对我们说到。众人将小女孩围在中心，向我们投来友好的目光。
　　叛军见阵中折了将领手中的羽箭离弦而出，众人各自格挡着羽箭，身后的黑衣弟兄又折损大半。铁中棠红着眼睛提枪掠起，“恶贼们，老子与你们拼了！”钢枪飞舞如同下山猛虎所过之处惨嚎四起！叛军阵营向后退了一退，又是一轮羽箭射来！铁中棠躲闪不及，数只羽箭正中面门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沈梦儿呆在当场，数只羽箭向她飞去，眼看已然躲闪不及。法源抢身向前替沈梦儿当下了致命的羽箭，自己却被射了个对穿。我和忘生大惊，一个挡在法源身前，一个上前抢回了铁中棠的尸身。

　　缓过神来的沈梦儿一把抱住法源泣不成声，奄奄一息的法源痴痴地望着沈梦儿道：“贫僧已悟道，这劫数却始终也逃不过。梦儿，你便是我最大的劫数……”
　　沈梦儿抹了抹腮边的泪水轻声说道：“若有来世，我还愿为你治伤；来世，你不要做和尚罢，要一直陪在我身旁。”
　　我没有说话，事过多年后我想起法源，他仍是我见过最虔诚的和尚，虽然他已破了杀戒动了凡念。
　　身后的叛军渐渐乱了阵脚，城内的援军已然赶到；忘生抱着铁中棠的尸身和我随唐军撤向睢阳。可是任谁也拉不动坐在地上抱着法源的沈梦儿，她只是呆坐在地抱着身体已经冷却的法源仿佛眼中只有怀中的人儿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如潮的叛军渐渐湮没了她娇小的身影……
　　日期：2012-8-5 22:26:00
　　第三十二章 忘生惊变

　　雎阳城中已经断粮数日了，守城的将士和百姓只能靠野菜和树皮果腹。城外的叛军依然紧紧围困，大量的攻城器具轮番上阵，云梯、钩车、木驴无所不用其极。带兵守城的张将军从五天前便没下过城墙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了叛军的攻势，然而在一次次消耗下能战斗的将士已然不足两千人了。叛军也知道城中屯粮不多，索性围城修建起壕沟木栏不再出战，他们打算把我们困死城中。

　　从回城那天起我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法源那呆呆的样子和沈梦儿甜甜的笑容，忘生也时不时拿出铁中棠的钢枪不断的擦拭着。战争真是太残酷了，所有人的眼中看不出希望、幸福，闪过的只有仇恨和杀戮。
　　城中的南将军带走三十余人突围求援去了，怀揣着我们的信任和希望。城中只剩下一群身披铁甲的忠魂义士誓死守卫着自己的家乡，援军会来么？谁也不知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野菜和树皮也要吃尽了。周围的唐军彼此观望均不来援，南将军带回来的只有原来的旧部以及麾下的三千军马；突围进城之后三千军马只剩一千。众人见援军未到，心里都沉重了几分，南将军道：“不若我们弃城突围吧。”

　　站在城头的张将军摸了摸胡须说：“不可！雎阳乃江淮紧要之地，一旦失守，叛军长驱直入江淮不保。再者城中军士百姓疲惫，若弃城而出必被叛军所戮！春秋之时，诸侯尚且彼此救援，更何况同朝为官共保大唐？他们会出兵的……”
　　叛军虽没有大规模的动作，不时的骚扰也消耗了不少的守城军士。野菜树皮都被吃光了，军士们已经开始屠杀战马了。此时，城中能战斗的士兵已只剩六百余人了。大家仍然死守着这座边城，等待着遥遥无期的援军的到来。
　　战马也支撑不了几天的消耗，战马吃完了大家开始捕捉老鼠和麻雀。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被人想方设法的弄进肚子里。待鼠雀也吃完之时呢？士兵们看着身边死去的同袍，眼中泛出了贪婪的目光……
　　一日清晨城门之下飘出了阵阵肉香，那股香味透人心脾像是要把人的胃从肚子里掏出来一般。在连续月余没有吃顿饱饭的人们中那香味飘的好远好远……
　　我和忘生也禁不住诱惑凑上前去，只见城门之下架了一口大锅，锅里翻滚着白花花的肉块。周围人们都不住吞咽着口水，那声音是那么的刺耳。张将军将锅中的肉分盛给守城的将士们，人们狼吞虎咽的将肉塞进肚子里连汤都喝了个精光；大家的眼睛都红了。只是从那天起张夫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守城的将士们都心知肚明可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第二天军士们又吃了一顿香喷喷的肉汤，南将军的侍童也不见了……

　　接下来的是城中的女人、老者和孩童，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做这些事情了。在绝望和饥饿面前什么人伦纲常显得是那么脆弱无力。我鼻子发酸有些想哭，忘生睁红了眼睛紧紧的捏起了拳头……
　　这些天我和忘生都会把小铃铛围在中间入睡，小铃铛便是我和法源救下的小女孩；这名字是忘生取的。雎阳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一座人间炼狱；我和忘生不能不提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