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丢了女儿,也丢了我的心》
第14节

作者: 浪子月ho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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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吃包裹里的生地瓜和苞米了,但是我又不能贸然出去觅食,因为我知道刘海望他妈来镇上了,万一看到我的话,是比较麻烦的事情。况且我也不想去直面那些人,甚至是刘海望的尸体。要是派出所或者当时的人认出了我,说不定还要问话的。于是,我转过身,走进了医院。
  没走两步,就碰上了刚才跟老太太吵架的那个值班男医生。他拿着白色的搪瓷大饭盆,应该是正要去食堂打饭。
  咦,雨停了你怎么没走。医生主动开口问我。
  我用眼睛直视着他,露出笑容。
  我没赶上火车,能在你们食堂吃晚饭吗?我说着,拿出了口袋里的介绍信。你看,我是去串联的红小兵,你们能不能暂时接洽我一下啊。

  医生也笑了,你这个在我们这里不好使啊。你这出来,也没带点粮票什么的吗,我们食堂的饭你拿粮票也能买。
  瞬间我的眼睛就红了,眼泪呼之欲出。
  我的粮票和钱都丢在汽车站了,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了。
  不是我表演天赋高,是我还没有从刘海望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心情压抑低落得很,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别哭呀。我帮你买点吧,你等着我就行了。
  男医生以为他把我惹哭了,赶紧说。
  一会儿,男医生拿着饭盒回来了,饭盒盖上摆了整整齐齐的四个窝头。

  这四个窝头你拿着吃吧,够不够也没办法了,现在粮票都紧张,谁也不容易。为了给你买这窝头,我都少打了一个菜。你能走就赶紧走吧,也不看病,你还能在医院待一晚上吗。
  这应该是明显打发我走的意思。我于是拿了窝头,向他道谢之后离开了。既然忙都帮了,今晚肯定不能赖在医院里了。
  日期:2013-07-15 20:57:02
  三十五、南京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天已经快黑下去了。该往哪个方向走呢?我伤感地意识到,原来自由和迷茫是一对兄弟。我是离开了家,而且再也回不去了。但北京真的是我的归宿吗?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已经丝毫不再想见毛主席的事情了。虽然曾经遥远的梦想就在眼前,虽然毛主席一直是我心心向往的偶像,但是,那些都不是我的人生我的希望。我再也无法上学读书,也再也不会有一个家,不管这个家是温暖的,还是冷漠的。

  道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我想,我不会再看到刘海望他妈了。
  刚刚的窝头,我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装在兜里。在医院的水房里,我把军用水壶灌满了。我不是很能喝水,那么大一壶,我一个人一个晚上肯定喝不完。由于长时间背着东西,肩膀有些酸酸的。要是刘海望在,他一定会接过来自己背着的吧。为了公平起见,我愿意把窝头多分给他一个的啊。
  想起刘海望,总觉得心里酸酸的,索性不想他了吧。从此以后,又是我一个人的世界。
  在街上走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到了火车站门口。我迈步走进去了。
  进站台的时候,我特意往值班室看了一眼,不是早晨的那个人在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最后有没有吃掉我留的苞米。
  虽然是晚上,但是站台上人很多,叽叽喳喳地,男女老少都有,但是并没有红卫兵。抬头看看钟,8点半了。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列车时刻表上写着,到10点钟的时候,会有一辆开往南京的火车。
  我跟着他们一起,挤在站台上。我旁边是一家四口的样子,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孩。这四个人都穿着破烂,两个大人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好像多少年不曾洗过,上面的污垢东一块西一块的,我站在他们边上,有一股明显的异味飘进鼻子。小孩是一男一女,头发都像鸡窝一样,干巴巴脏兮兮,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小女孩有四五岁的样子,应该是从来没来过火车站,好奇地爬在地上向下面看铁轨。

  作死啊!快回来!女人粗鲁地喊着小女孩,声音就像破锣。

  虽然我自己身上也不干净,但是依然受不了他们这几个人,不由得往另一侧移动了一些。旁边是个穿着整洁的中年妇女,好像一直在看着我。我礼貌地向她笑了笑,她也露出笑容,跟我说,宁呐恁都啦,呵呵。
  是我听错了吗?
  您说什么阿姨?
  哦。妇女好像意识到我根本听不懂,重新说,我说的是,人恁多。

  阿姨你不是本地的吧,你要去南京吗?我好奇地问。
  哎,对的。她说得很生硬,这种口音我第一次听到,非常好奇。挨,你也到年京去啊?
  这句我听懂了。是问我是不是去南京。
  对的!我模仿着妇女的口音,我以为这样会比较礼貌。

  是啊。既然北京去不了,那就索性去南京吧。不管怎样,这能解决我今晚的住宿问题,我真的不想再露宿街头了。大不了,坐火车到了南京,再坐回北京也好啊。
  日期:2013-07-15 22:25:12
  三十六、白面馒头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火车。第一次是在昨天。但是火车里面的样子让我大失所望。外面看起来,火车是特别威风神气的,整齐的一节节绿色的车厢,车轮在铁轨上行进咣咣作响,鸣笛声更是刺耳地大,没想到里面竟是这样一副平淡的景象,不仅平淡,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恶心。
  我进的这节车厢,还有一些空座位,但是过道上和行李架上,已经被乱七八糟的杂物占满了。虽然开着窗户,但是空气中也充满了酸臭腐败的味道,让我喘不过气。

  我刚站稳,火车就发出长鸣开动了。
  车越开越快,窗外的风吹进来,空气里难闻的味道感觉有些缓解。
  我看到刚刚身边的那一家子,正坐在座位上,母亲抱着女儿,儿子站在父亲身边,哇哇地喊,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发黄干硬的馒头,一点一点地掰成碎块,自己吃一口,塞给女儿一口。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说话,有能听懂的本地话,中间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外地话。我身材比较瘦小,想去前面的位置坐,可是一根扁担横在我的前面,怎么也过不去。
  再不愿意也没办法,我将就着坐在了这脏兮兮的一家人的旁边。
  小姑娘,你也去南京啊。
  那个当爸爸的男人开口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随便敷衍了一句,还不知道呢。
  男人苦笑了一下,不知道。他重复着。我们也不知道啊。真是可怜了你这么小的丫头,孤单单地一个人出来逃荒。

  逃荒?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经历了这么久的奔波,原本好看的仿军装已经看不出来样子,灰扑扑脏兮兮的,看上去跟那一家四口的穿着没什么区别。头发也好久没洗过了,痒痒的。
  看你这打扮,不是逃荒的是什么啊。没啥不好意思的,我们也是逃荒的。你看我家俩小崽子,都不小了,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比谁都大。他妈腿脚不好,工分赚不够啊。吃不饱。就出来逃荒了呗。南京是个好地方啊,听说再穷也没穷着他们。
  可不是啊,也该让我家娃吃点白面馒头了,听说南京那边白面馒头吃都吃不完,垃圾箱里都是剩的。
  听完男人的话,我心里一震。想着白面馒头,口水一个劲地往出冒。从小到大,我吃过的大米白面是非常有限的,主食的话几乎所有时候吃的都是苞米面,有的时候粮食不够,也吃过苞米瓤子或地瓜梗熬的粥。野菜就是我们唯一的蔬菜,还是在重大节日才会放点菜油炒。一想到蒸锅上又白又大,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那实在是太大太大的诱惑啊。
  就在那个时候,我对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不在南京仅仅做个中转就去北京,而是去南京城里看看。至少,我要先吃上白面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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