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魂》
第59节

作者: 批魂牛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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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8-27 18:06:00
  来沂蒙老村这几十天来,我对村子里摸了个透,东家寡妇西家汉,没剩下几个家门没劲。在老家,有句话说,娃得吃百家饭,睡百家炕,才能长的大。我本身对人自来熟,又常在村子里串门子,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青皮这两天一直在琢磨瞎老头的棺材,虽然木匠手艺是祖传的,但棺材不像桌椅板凳,凑个面四条腿就能用,这里头讲究繁多,弄不好就会坏了身后事。
  瞎老头当初给我纸条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要求,只画了个大体轮廓,给了尺寸。可青皮偏偏打了个雨点莲花衬头,这就让张学云犯难了。

  我去青皮家的时候,路上碰见一个人,骑着辆大梁自行车,正朝这边冲过来。
  “哎哎,看车!”
  村里的巷子两步来宽,平日里走个人还好,骑辆车可就窄巴些。巷子地面铺了青石板子,眼下这车骑在上面,东一晃西一晃,也没个准头。
  我正扭来扭去地躲车,却不巧一脚绊在石头坷垃上,身子朝前面直直地扑去。

  就听“咣当”一声巨响,面前的自行车一个扭头撞在了墙边,车上的人一条腿别在梁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你个兔崽子,叫你看车,瞅什么呢?”那人好不容易爬了起来,见我还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便伸手把我拽起来,“牛北?没摔着吧?”
  我拍了拍手上擦的泥,朝他嘻嘻一笑,说:“渔大爷,我没事。”
  眼前的这人正是打渔大爷,先前我也听张学云说了,他本姓沈,但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打渔,大家也就习惯叫他老渔,我也喊着习惯了。
  自打给青皮爹下了葬,这些天也没怎么见到他。
  打渔大爷把车子扶起来,后座上绑了个箢篼,里面用红花包袱盖了个严实。刚才这一摔,里面的东西露出个头。
  我瞧看一眼,原来是喜饽饽。
  (农村红白喜丧都爱做饽饽,喜事饽饽花样多,用胭脂粉染了色,个头大,一半几家人分着吃。丧事饽饽样式少,多做祭奠用。)
  打渔大爷问我:“小先生,你这要去哪儿?”

  我说:“去青皮家。”
  他说,正好。就把箢篼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半喜饽饽来,递给我,说:“你拿去给青皮,我去你家找学云先生,他在家吧?”
  “嗯。”我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端着。那喜饽饽暄白透嫩,散着一股子香气。
  青皮见我来,心里自然高兴。他家本来就缺生气,青皮爹一走,屋子里更冷清了。
  我把喜饽饽放在饭橱里,就去帮青皮做事。

  院子里搭了个草棚,里面放着斧锯刨子,几块丈长的厚木板,已经刨打了一大半。青皮正嘴里叼着铅笔,在木板上量量画画。
  “青皮哥,我问你个事。”我坐在一边,手里捡了块小木片儿把玩着,“瞎老头到底是啥人,怎么还要棺材,现在不都火葬吗?”
  青皮从嘴里吐了个钉子,当当当钉在板子上,也没回头,说道:“就是个唱戏的瞎子,辈分高,我都得叫他太爷。”
2012-8-28 23:25:00
  “原来这样,怪不得学云叔都依着他折腾。”我说道。
  谁知青皮听了这话,便放下手里的活计,义正言辞地对我说:“你一个外乡人,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秘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瞎爷早年间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说别的,就村子里老老少少,哪一家没受过他的布施?只不过那些年年景不好,败了家,逼不得已出去逃荒,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回来就瞎了眼。可这人的恩德,可是没的说,他有个啥事村里人也都应……”
  “哦……”我自知说错了话,也不好再讲什么。

  不过青皮倒是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坐在板子上,跟我说起瞎爷的事来。
  “要说瞎爷,当初家境可不一般,就说你和学云大爷现在住的那栋屋子,以前也是瞎爷的,一条胡同连着三栋老宅,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住得起的。”
  我不禁纳闷儿,那房子不是水婆的吗?
  “那都后来的事儿,瞎爷这么多年没娶媳妇儿,就是耗在一个女人身上了。”青皮说着,眼瞅着我,那意思是说,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吧?
  我倒是有些奇怪,按说水婆和瞎爷不是一个辈分的,搀和起来可不得乱了套?
  青皮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不过事实如此,再说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水婆都已经入了黄土化成灰,谁还去计较这些。

  他说:“水婆当年嫁到村子里,真算是惊动了四里八乡,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太好看太俊了,可偏偏嫁给了一个哑巴汉。不过说起来,这哑巴汉对她也真真儿的好,但却是个短命鬼,没折腾几年就死了。”
  “这事三爷跟我说过,水婆孩子也没保住,到死也就是一个人。”我接道。
  青皮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事,你想想,瞎爷今年八十岁,水婆活了一百二十二岁,到现在死了十好几年了,他俩怎么能搅合到一起呢?”
  我算了好一阵,才掰扯明白,瞎爷出生的时候,水婆都五六十岁了,当奶奶都绰绰有余,瞎爷能整这幺蛾子?
  青皮眼皮一挑,悄声跟我说:“水婆以前就住在瞎爷现在的房子里,只不过后来瞎爷出去逃荒,把屋子留给了水婆。水婆死了以后,瞎爷就搬了。他们说,水婆留了宝贝,就埋在那栋房子的底下,瞎爷这是在守着呢……”
  说别的,我还不信,要说宝贝,瞎爷手里可真有货。上次去麻儿沟归葬,张学云就吩咐我去跟瞎爷讨几两松香,说瞎爷的松香比金子还贵。临末了松香没要来,反倒得了块太岁。
  眼下要给瞎爷打棺材,想必老头也是知道自己的命数,不过听张学云的意思,瞎爷跟他讨了好几次,张学云都没应承下,想是张学云也有东西要讨教的,只不过两人都在僵持着,谁也没答应谁。
  这次瞎爷怕是坚持不住了。

  不过,瞎爷和水婆之间还是有些蹊跷,张学云大老远跑这个山沟沟里,一待就好些年,想必也有隐情,只不过这些我都蒙在鼓里。青皮怕也知道不了多少了,得了机会得好好打听打听。
  心下打着小算盘,时间不经意地就过去了。青皮手艺巧,小半天刨了两块光亮的板子,看样子是要做侧篓(棺材两边的板子)。
  青皮说,打棺材讲究最多,取木越少越好,最上乘就是用整棵树掏出来,次一点就两棵树合造,最次就是东一块床板西一块门板凑合起来。眼下瞎老头要的棺材,正是青黄不接,山上的树都不合适,只好找了合适的板材凑起来,也能将就用。
  他这套手艺,把棺材分了四部分,衬头、造底、顶天和侧篓,这四块最主要的地方刨整好,也就完成了一大半活计。
  剩下的就是把板子按照规格钉起来,再刷上漆,就算大功告成。
  不过刷漆之前,还得来一步特殊的工序,就是过油。
  把烧烫的油均匀的淋在棺材里面,要等这油完全渗进板子里,才能继续下一步。这期间,不能曝晒,不能淋雨,不能沾了污秽之物,猫狗不近,生人勿扰。
  眼下板子已经刨好了一半,想必再过个一两天也就完工了。

  上次听张学云说,忙完了这件事,就送我回家去。人行千里,家也只有那么一个。纵使我对这里的生活很喜欢,纵使我对张学云手里的手艺很感兴趣,纵使我想知道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古怪事……但这些在家的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想起在牛鼻洞的时候,胖子对我说的话,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心里就有一丝的难受,有些人,就像瘸书和王辉一样,真的就回不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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