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妈”我轻轻的说道,“我想,找个男人。”她又看了看我,转开了视线,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你是从镇子上逃过来的。外面都传着呢,你男人死了,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钱。这男人,你是应该找一个,要不然……唉。可是你看,这要找谁呢?得找一个压的住的呀!”
“不,张大妈。”见她还想往下说,我连忙截住。“我想好人了。”“想好人了?”张大妈呆了呆。这些日子,我初来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突然说想好人了,的确让她觉得意外。“嗯”,我笑了笑。“离这四里的半腰上有个竹楼,他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儿子,我就找他好了。”
张大妈已经完全呆住了。过了半晌,她张了张嘴,抖了抖唇,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劝我“可是,撑不起这个家啊!”“我不用他撑,”我坚定的说。“我只要他好好的在我身边,作我的男人,家,我自己来撑。”张大妈默了默,看了看我坚决的脸,又看了看那枚金戒,默了默。“老邱家。他家做木匠的。前一阵子老邱进山伐木伤了腿,他家老大倒是个好孩子……也好,他们也急着要钱治病……应该会答应。”
我紧崩的心慢慢的放松。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干净的少年,能让我感觉安全。于是我把手里的另一枚金戒也默默的放在了她手边。张大妈笑了笑。这时,在桌底玩耍的豆丁软软的搭在了我腿上,于是我站起来起身告辞。……
月亮落在了半山腰上,山上连绵的青竹一丛丛在月光下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山歌声:“妹妹心里恋着哥哟,我们约在这竹枝下,竹枝上挂月亮哟,摘一片竹叶,哥哥你吹来妹妹唱……”果然,一阵轻幽幽的竹叶笛声扬起……
邱君竹和豆丁都跑出了一身的汗,我挥着帕子看着他们,旁边经过的两个叼着草的男人,他们走过邱君竹身边故意撞了撞他。邱君竹迅速抱起豆丁默默的直起身子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男人又故意恶狠狠的“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旁边传来几声妇女恶意的笑声。这笑声我认得,前几天一直在我门口拼命敲门我却避而不见的吴媒婆。
我懒洋洋的挥了挥帕子,“君竹,豆丁,回家睡觉了!”一转身,迎进他们,干净俐落的栓了门,把那些恶心全挡在了门外。
点起煤油灯时,豆丁已经安稳的睡着了。我把他放在雕花大床的一边。回头时就看到了煤油灯照亮的那张紧张青涩的少年英挺的脸。
我瞄了瞄他,想了想,打开柜子拉出了两张单被。堂厅里放着一张竹制的凉床,天热时乘凉闲坐都好。我把单被放在竹凉床上,对着安静走出的少年说道,你就睡在这里吧。煤油灯后的少年眼睛闪了闪,仿佛轻轻的松了口气。
我默默的撇了撇嘴。
日期:2013-04-18 15:25:00
姑获(二)
躺下后,窗子上还是传来了两声石子声。我睁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满足的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手松松的拢在豆丁身上,渐渐进入梦乡。
本以为就能这样一觉到天明,可是半夜时却被邱君竹一声惊喝吓的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灯,月光顺着格子的窗梭洒了进来,照得一屋子亮堂堂。我在猛着坐起时却看到一抹长长的人影站在雕花大床前。
透过清明的月光,那是一张被痛苦扭曲了的脸,黑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脸周围,长长的白色丝袍上鲜血淋淋,中间却是鼓鼓的挺着的大肚子。“她”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拿着豆丁小小的绿色衫子。我灵光一闪,想起了“她”是谁,我想叫,想喊一声“姑获鸟”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她”飘到我面前,越过我,抱起豆丁。我张着喉咙,全身发抖,却做不出一个动作,发不出一个声响。
“她”抱着豆丁,同样也全身发抖,那是一种惊喜的状态,突然,她抬起了头,漠然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去。我全身不能动弹,眼珠却紧盯着她向外走去,绝望中突然发现邱君竹捂着肚子站在门口。他手里撑着一根粗棍子,一边喘息,一边恶狠狠的看着姑获鸟。
邱君竹把棍子挡在门前,想阻止姑获鸟出门,而姑获鸟只是轻轻抬了抬带血的袖子,他便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她”接着往外走,邱君竹冲上前,拉住“她”的脚踝,拼命挣扎中他回头大喊我“阿繁,阿繁,院子里,羽衣,羽衣……!”
我的手指动了动,我好像有知觉了。羽衣,羽衣,什么羽衣?啊,羽衣,穿上羽衣变成鸟,脱掉羽衣变成孕妇!羽衣,不能穿上羽衣,变成鸟,豆丁就回不来了。我突然动了起来,冲了出去。当我经过门口时,邱君竹已经被姑获鸟狠狠的踹到了一边。
我无暇看邱君竹,只想冲出门去找羽衣,还没出门口就被一股巨力的甩向了门框。我落在地上,痛的像一只蜷起的虾,眼角余光看见邱君竹又拉住了“她”。姑获鸟回头想甩开他,眼神中已有了一丝慌乱。我蜷着身子站起来,院子里,桂花树下,正静静的躺着一袭白花花的羽衣。
我忍着疼看了看四周,堂厅着的灯笼里蜡烛还末灭。我扯下灯笼,连滚带爬的扑向羽衣,身后是肉体不断的撞击声。随着我越来越接近羽衣,一声悲泣的鸟鸣声扬起,如同乌鸦般悲切的声音拉剧着耳膜。我忍着不去捂耳朵,冲到桂花树前抱住羽衣。
回头,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扯破布般拿着羽衣,我恶狠狠的看着姑获鸟,“她”正再一次把邱君竹甩到一边,邱君竹猛的撞在堂厅前的木柱前,一声巨响,他喷了一口血出来,姑获鸟满是鲜血的袍子愈加红艳。
她慢慢的向我走来,我怕的浑身发抖,却假装镇定,拼命的咬着牙咬着嘴里的肉。姑获鸟走到我面前,火光中她的脸更加狰狞可怕,带着临死前的痛苦与恨意,但在她的怀抱里,豆丁却睡的那么的安静,小小的胸堂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我不敢看姑获鸟在烛光中的脸,只能一手狠狠的拿着灯,一手死抓着羽衣,我盯着豆丁,恶狠狠的威胁姑获鸟“放下孩子,否则我烧了你的羽衣!”
姑获鸟围着我暴躁的打转,悲泣嘶哑的鸟鸣一声接着一声,我觉得脑袋快炸了。这时,邱君竹摸到了我的身后,他扶着桂花树“把孩子给我,羽衣还你!”姑获鸟还在悲鸣,却无能为力,没有羽衣“她”变不成鸟,飞不出去,但让“她”放下豆丁却有违她死时的执念。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我惊痛的发现,蜡烛快燃完了!正当我快崩溃大哭之际,邱君竹从我身后伸出了双手,递向姑获鸟。只见他轻轻的说:“太阳快出来了,你再不穿上羽衣,你就走不了了……”姑获鸟痛苦的脸轻轻的望向围墙外,天边,已有了一丝隐隐的红色。
“放下孩子,我们还给你羽衣,有了羽衣,你可以去找你自己的孩子”邱君竹的声音隐隐带着诱惑传来。我害怕的一边看拼命忍着去看蜡烛的欲望,一边盯着越来越急躁的姑获鸟……
终于,她轻轻的将豆丁递给了邱君竹。我几乎是尖叫着把羽衣扔给他,一个回身拼命的抱住豆丁抱住邱君竹,只听见身后刷的一阵风声,一声悲泣的鸟鸣过后,太阳缓缓的露出了一道金光,而蜡烛就在那一刹那,完全的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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