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31 19:40:31
　　七十、葬礼
　　一周以后，当我都快要忘记这件小事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件丧事。
　　那天早晨四点钟左右，我刚起床，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外面不是像往常一样的安静，而是隐约听到有哭声，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哭声。这哭声由远及近，我端着洗脸水，走出院门，把水泼到外面。仔细一看，原来是老杜家的女人和几个孩子，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脑袋上还带着黑布，边哭边走，两个大孩子手里抬着一条棉被，里面好像裹着一个人。
　　霎时间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老杜死了。
　　之前崔姨就说过，老杜心脏不好，可能活不长。所以他的死我并不意外。
　　按照南京这边当时村子里的风俗，如果有人去世，家属要把遗体放在家中三天，供亲友凭吊，三天后举行葬礼。到中午时分葬礼结束，然后拉到村子最南边的荒地土葬。虽然当时政府已经推行了火葬政策，但是苦于附近没有火葬场，去南京城区火葬又太麻烦，家属基本乐得就地土葬，落叶归根。
　　去年村里的王大爷去世，就是走的完整的葬礼程序。王大爷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对于那个年代是高寿了。葬礼属于白喜事，当时去凭吊的村民们，或多或少都塞给王大爷的遗孀王大妈一些份子钱。一毛不拔的崔姨也去了，还出了一角钱。那天中午，凡是参加王大爷葬礼的人都没有在队部吃饭，而是王大妈招待的每人一大碗番薯粥，一个苞米面小窝头。当时每人一份，崔姨却把吃的都带回来了，还顺手牵羊多拿了两个小窝头和一碗粥，我们三个分掉了。

　　一角钱可不少呢，怎么也要吃回来的。崔姨当时是这样说的。
　　可为什么老杜家不办葬礼呢？难道是他家缺钱操办丧事？
　　我转念一想不对。当时苞米面最贵是一分钱左右一斤，就算每个人像崔姨那样出一角钱，就算多喝点粥，也肯定吃不掉一斤苞米面。这么算来，一场葬礼下来，在份子钱上，还能小赚一些。
　　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老杜家的女人不给她丈夫办丧事，而是大清早的带着儿子去埋遗体。

　　我回到屋里，把自己屋的门带上，怕吵醒崔报国和女儿，然后转身打算做早饭。刚带上门，听见里面崔报国喊了一句，别关门！
　　我马上转回身去把门打开一道缝，问他什么事。
　　外面谁哭呢。他问。
　　哦，是老杜家的女人和孩子。老杜好像死了，他们抬着人好像要去埋呢。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接下来我就听见崔报国急急忙忙起床的声音。不一会他就穿好衣服出来了，没有搭理正在弯腰生火的我，直奔崔姨的房间。他趿拉着布鞋，声音极大，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拉开门闯进崔姨的屋子，带上了门，砰的一声。
　　我开始不安起来，老杜死了，崔报国反应怎么这么大？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萌生，不好，难道老杜死了，崔报国要把他的媳妇娶回家吗？或者是更可怕的事情会发生？我越想越恐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偷偷挪到崔姨的门口听了起来。
　　就在我刚把耳朵贴在门上的时候，崔报国意想不到地从屋里冲出来了，他不知道我在门后，用力推开门，由于惯性，我直接撞在门后的墙上。
　　崔报国没有像往常一样骂我，甚至他都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他冲回房间，崔姨也跟着走了出来。
　　大莲啊，快弄早饭吧，我洗个脸。崔姨走到放脸盆的凳子前，弯下腰，用手去捧水。我就这么眼看着她把手伸向空空如也的脸盆，赶紧走过去，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里。
　　我有点睡迷糊了，还困呢。崔姨讪笑着解释，连忙重新去捧水洗脸。
　　一切都怪怪的。
　　日期：2013-07-31 20:21:43

　　七十一、恐怖
　　天大亮的时候，大家照常去上工，没有一个人提起老杜的死。这时正值春播，大家都很忙碌。因为女儿还小，中午我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日头很大，我决定利用这两个小时，把家里的被褥拿出来晒一晒。
　　女儿已经断奶了，不需要喂，每天她的主食就是苞米面粥。这天队部正好有苞米面粥，于是我多打了一点，准备喂女儿吃。回到家里，我顾不上吃饭，先把被褥搬到院子里。
　　正晒着呢，隔壁家的女人抱着她的娃过来了。忘了交待，隔壁家的女人姓邵，由于平时话多嗓门大，大家都叫她韶韶。
　　阿吃过啦！
　　没进门就听见她的大嗓门。

　　还没呢，先把被褥晾上。我回答。她就那么抱着孩子站在我旁边，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吃完了？我问她。
　　没有哇，时间还早。这不是看你回来啦，来看看你。你家女儿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哪？
　　韶韶问。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每次韶韶一开口，话准不中听，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女儿一岁半了，但是说话还是不行。偶尔能发几个词出来，但是仅限三四个字之内。这点比起韶韶家孩子可是差远了。虽然我也有点心急，但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每天照样跟她说话，启发启发她的语感罢了。至于说话快慢，就由她去吧。
　　于是我没好气地说，晒完被子我马上就吃饭了。今天困，中午想睡会。
　　韶韶仿佛没听出来我语气中的不耐烦，反而搬了院子里的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老杜死了你知道吗？全村人都在议论呢。你家大国怎么样啦？韶韶问。
　　跟大国有什么关系。我更加不耐烦，盯着她的脸说。
　　难道你不知道吗？韶韶瞪大了眼睛。全村人都在议论呢，是老杜家的女人和你家大国，一起把老杜毒死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在送给老杜喝的菜汤里，掺了狗核桃的种子！
　　我陡然一震，我想起了那个蓝布包，想起了早上崔姨和崔报国反常的举动，那些画面迅速地在我头脑里闪过，一切都对上了。就是这么回事。
　　韶韶见我愣住了，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把我往屋里拽。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晒被子！你傻得不行！快进来，我好好跟你说说。
　　我把被子搭在竹竿上，跟着韶韶进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的坏消息总是韶韶第一个告诉我。她就是我的丧神。
　　韶韶进了屋，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把儿子放在床上。女儿也在床上，拿着一个崔报国的香烟纸，在手里玩来玩去。韶韶的孩子上来抢，两个孩子闹成一团。我不想坐，就站在韶韶旁边。
　　我告诉你大莲，你别傻了，这就是个阴谋。绝对的阴谋！韶韶的神情很严肃。
　　你看，现在你家大国跟老杜家女人好，老杜现在死了，他俩算是一对，那多余的只剩下你了。
　　韶韶伸出两手的食指，边说边比划。
　　大国和你婆婆现在都不待见你，你又没有儿子，可是老杜家老婆有哇，这事你不管，这次毒死的是老杜，下一次毒死的，说不定就是你这个傻女人啊！你死了不要紧，你家小凤谁管，扔给崔家，这孩子可有苦受了哟！
　　韶韶说得唾沫横飞，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脸阶级斗争的表情。
　　我被韶韶的话吓傻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韶韶把她儿子手里的烟纸抢下来，扔在床上，又把儿子抱在怀里，转身往门外走。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今天我来过的事，你可别跟你家大国说啊，我这可是都为了你好，你可别出卖我！
　　我完全相信韶韶说的是真的。从队部打回来的粥已经凉了，但是我没心情喝，也没有去喂女儿，只是怔怔地呆在那里，良久，一屁股坐在床上。女儿贴过来，妈，妈地喊，我也浑然不觉。
　　我不能坐视不管，但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