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是我，绝对不要是我。我在心底挣扎地喊出来。可是我一句话也不要说，一句话也不能说。我不能让他觉得我知道他的心，让他觉得他有希望。如果这一世隔断了缘份，在来生在今后的轮回中他绝不会再对我想起什么。我不能每一世都去躲避所有的熟人。

　　只要我记住他们，看着他们就好。那怕永远去承受他们每一次逝去的痛苦。
　　原圣辉毕竟是个成熟的人，他见我没答话，只是苦笑了一下：“沙风是来看我的，他知道我得了病。他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怎么开心怎么过。可是我无法开心起来。”他抚着窗棱，“我觉得这样，才能让我开心。”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忽地一下从窗台上消失了。
　　一阵隐约的尖叫声从楼下传上来。

　　酒瓶、酒杯。在霓虹灯的闪映下，残酒如血。
　　那个憔悴的英俊男人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在那窗台上出现过。
　　房门一阵激响，沙风焦急的声音传进来：“雪童！雪童！你在里面吗？你开门！”
　　我茫然地站在房中，周围没有一切可以触摸的地方，我浑身无力，无法挪动一步。不管是往窗边，还是门边。
　　一天之内，为什么要在一天之内，让我看到三个人的死亡。那不是陌生人，不是没有关联的人。那是我的学生，我的长辈，我的朋友。
　　可是我能怎么样？我没法子，我只能看着所有亲近的人的消亡和轮回，越是亲近的人会让我越伤心。
　　门“嘭”地一声被撞开了。沙风冲了进来，一看到我还站在房中，长松一口气。紧接着眉头深皱起来：“雪童。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一种死白色。雪童，原圣辉的自杀与你无关。”他抓住我，“你不要这样。不应该这样。”

　　我挣脱他，就像要挣脱心底的那份人性之情：“不是原圣辉，不是他为什么去死。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管我，我不会去想什么。你放心。”
　　我转身离开了房间。
　　日期：2005-02-28 09:38:00
　　周峰和陈教授的两个葬礼在同一天举行。
　　江雪童在周峰的葬礼上遇到了连隐。她在叹惜：“周峰其实是个好苗子，我还想如果他愿意去踢职业足球，我可以做他的经纪人。”
　　雪童没有作声，连隐又道：“原圣辉的遗书中说不要给他行葬礼。所以我们不会去给他送葬的。”
　　雪童依然没作声。那一天，她只管离开，根本就没有去看那围着的人群。尔后警察并没有来找她，也许也是原圣辉遗书的功效。

　　雪童忽然问连隐：“做模特儿是不是可以不用在一个地方逗留很久？”
　　“是啊。到处参加表演嘛。”连隐道，“我做经纪人的话，你可以不用总待在一个模特儿公司，跑单帮也可以。不过要让我一直能联络你。我自己有一个经纪公司，你可以偶尔来报报道，看有没有通告，也可以由我来通知你。”说完一大堆，才恍然过来，“你想通了，做我的模特儿？”
　　“只你一个，我想没关系。”雪童喃喃道。
　　连隐早已兴奋起来：“不错不错。你要隐私我可以给你保密。只要你答应和我签约。我手里面正好有一个案子，有个设计师想找适合自己设计风格的模特，尤其是婚纱模特。这个周末正是国庆放假，如果假期没安排旅游，先来试镜好不好？”
　　连隐显然考虑过。这位设计师曾经做过几部古装大戏的服装设计，风格以复古为主，绣的是古风图案，就连婚礼服装也缀上了极具古典风味的长袖。而雪童拍过古装MV，设计师当下同意让她试拍。

　　模特们被拉到河滩上，此时正是芦苇纷飞之际，片片白色细绒被风一吹便四下飘飞。
　　摄影助理大声告诉众人摄影师早已看好这处景色，所以专门选在今明两天来拍。
　　化妆师在雪童头上用假发做了两个抓髻，并没有给她画上夸张的彩妆。设计助理拿过婚纱：“你来试这个。”
　　连隐看到雪童出来，仔细打量一番，微微一笑：“没有有的模特儿因为高而骨架大，那种壮硕的感觉。一个很干净俏丽的小新娘。”向化妆师做个手势，“谢谢你没有给她的脸化得乱七八糟。左设计师一定会感谢你的。”

　　雪童有些惴惴地：“我，第一次，不会摆什么姿势。”
　　“熟悉了就好办了。”连隐做个鬼脸，“你也不用摆什么姿势，自然就好。
　　摄影助理先给雪童拍了两张，便转去给其他模特儿试拍。
　　雪童独自站在河边，看着远处渡口的人来人往。这是一条相当宽的、真正的一条河，流水湍湍，时缓时急，恰恰地把整座城等分成两半。河对面岸边是一排苍翠的行道树，河堤并没有专门用石块修葺，全靠生长多年的植被和树根将土壤紧紧抓住。雪童知道行道树后有一条汽车行路，但由于树木和草丛的掩映，感觉对面仍是自自然然的一座青山。而且那山顶还有一座庵堂，在河滩上望过去，那大殿的尖顶飞檐隐约地显现着。

　　看来摄影师是真下了番功夫来选择这个景点的。
　　看到有自己学校学生的校服，这才想起现在正是对岸教学区的学生放假回家时，孩子们都在兴兴头头地往家赶。她不由微微笑起来。
　　那边过来的学生多，这边过去的却是忙着到汽车总站坐车回家的人们。
　　忽然，雪童又一次恍惚了一下，四个字突地跳进心底：“逝者如川。”

　　在芸芸众生中，永远和无限是一种虚幻，是一种向往。但是它们一旦变成现实，看多轮回、见惯生死，是否会让人变得麻木，甚至崩溃。独自永生是不是就要一种简单？或者无法简单？
　　一阵茫然直上心头。雪童直觉仿佛一口气憋住，不由抚住心口。
　　“很好！很好！”摄影师在一旁叫出来，“先是笑容，然后是茫然，真是生动的新娘。幸好我带了摄像机。各方面都很适合。如果，如果能够有幸福的感觉，能够有男模相配就更完美了。”
　　“幸福？”雪童不觉苦笑。
　　连隐忙在一旁道：“今天是女模，她又是业余的，所以先来试镜，磨合一下。明天再让男模们来一起试镜。我这边已经找了好几位。”
　　摄影师道：“我先拿去给左设计师看，她一定很满意的。”说着便匆匆走开了。
　　连隐回头来对雪童一笑：“今天晚上我们去Tophop，大家交流一下，看看你们谁和谁比较合拍。”
　　Tophop是全市最有名的迪吧，俊男美女极多，还常有模特表演。每个年轻人都有一个明星梦，也就有不少星探、经纪人在这里出入。
　　这里很嘈杂，每个人需要交谈的时候要么是高声大嚷，要么是交头接耳相互私语。
　　英俊的男模们早已等在那里，见了面后都先和连隐打过招呼，便和熟识的女模们说笑起来。

　　连隐说还要找一个人，便走开了。我坐在吧台边，听到一个白天没在场的女孩子在问一个女模：“那个就是左设计师的婚纱模特儿？长得不怎么样嘛，还没有我高呢。”
　　那女模压低声音说话，但是我变得灵敏的听觉仍听到了她的话。她竟然是在帮我辩解，说我上妆后与平时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我本来并不在意这些，但也很感激她为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