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若川不敢放任工人动手，便一脸的不屑，说：“我们队长，没有时间。”遂将手一挥，众人又开始挥锹挖路。老金耐不住，跳起来，抡起铁锨柄就打。村民这边早有防备，几个小伙子饿虎一样扑过去，夺了铁锨，抡拳就打。工人们想上前解救，无奈村民势众，都被挡在了外面。若川心头涌起了绝望，只招呼工人快救。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只听得人群后面一声猛喝：“都先停下！”村民一惊，都停了手，让开了一条路。只见吴老伯捧了水烟筒，慢慢地踱上前来。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金，又看看马上就要挖断的路，对那领头的村民说：“你去，请霍队长来，就说我请他！”吴老伯说话，凭空就有一种威严，众人便都无语。那人嘴张了一张，见吴老伯目光中有狠意，只好应诺了一声，掉头找霍半去了。众工人七手八脚将老金扶起，搀他回鳖场去了。小郭忙叫人搬了张凳子给吴老伯坐，老伯坐下，对乡人们说道：“你们先歇下，待队长来了，再动手不迟。”大家便围拢来，七嘴八舌地诉苦。老伯摆摆手说：“这个我都清楚，等下，自会有话说。”

　　（待续）
　　日期：2011-11-20　12:06:16
　　不大工夫，霍半喘吁吁地赶到，一看场面，就厉声斥责：“胡闹！谁叫你们这样子搞？都给我回去！”那些霍家的族人，就满脸的委屈，都嚷起来。霍半真的就恼了，揪住一个年轻仔，就要打耳光。吴老伯便“嗨”了一声，招招手，让霍半靠拢来。霍半走过两步，躬了身问道：“伯爹，有什么吩咐？”吴老伯又招手让小郭也过去，然后说：“我给你们当个和事佬，就仅此一回。小郭，你们养鳖，是为富人锦上添花，谁也阻拦不住，但也要让农家能吃上一口饭。即便是猪是狗，总不能少了这一口食。如何办，你自去思量。”小郭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老伯又看一眼霍半，说道：“他们与你，都不是老板，为人谋事，不过是为一碗饭。你这样搞得跟土匪一样，能解决问题？都散了罢，有话跟小郭他们去说，不要在我家门前乱吵！”霍半满头满脸的笑意，连连颔首：“伯爹说的，我明白。这些年轻仔太不懂事！”说罢便转身，朝着族人吼道，“有意见，我代表你们提，像这样子搞，要坏大事的。都散了！”

　　众人闻言，扛了工具就各自散了。小郭忙拉了霍半一下：“明早上，去集市吃早茶吧。”霍半摇摇头说：“哪有时间哟！”小郭便又说：“那就明日吃晚饭吧，吃了再去玩玩。”霍半一笑：“夜生活？好呀，那就说定了？”吴老伯哼了一声，站起身说：“霍半，你一个场面上的人，不要太张狂了。像今日这样的事，你以后少搬弄！”霍半急了，忙解释道：“伯爹哟，我好歹是个村干部，哪里敢做这样的事？他们有意见，我知道，可我一直都在压着。”老伯说：“这样么？那就算我帮了你的忙，你不高兴？”霍半嘻笑着答道：“那是，有劳伯爹了！”吴老伯便不再言语，端着烟筒，甩手走了。霍半见状，对小郭和若川打个招呼：“那么二位，明天再见吧。”随后也走了。若川松了口气，对小郭说：“多亏吴老伯帮忙，给解了围。”小郭便摇头苦笑：“这些野蛮人！”遂指挥工人动手，把路填平，将堆起的红土移到路边。众人就边咒骂边干活儿。老金口唇被打破，渗出了血，他用衣襟擦了擦，一面狠狠地铲着土，一面一口一个“砍脑壳的农民”。若川听不入耳，斥道：“少骂两句吧。你不是农民么？”小郭也附和道：“老金你呆子，险些坏事！若不是吴老伯拦住，你能有几条命？”老金把铁锹一插，一百个不服气的样子，说：“都是你们，慈悲心肠！中国人，不打，他听得懂道理么？”小郭瞪圆了眼睛，吼了一句：“快干活吧你！”

　　众人忙碌完，便都进了院子，喝水，冲凉，准备吃夜饭。白若川一人留在院外，望着清理后的“战场”。见路两旁的红土，堆得像坟冢的样子，不禁就一阵神伤。他感觉自己是夹在中间了：一面是农民，其情可悯，一面是老板，交代了重托，这叫他如何两边做人？正在烦恼间，忽见龙眼树林后面，有人影一闪，原来是六莲钻了出来。六莲今日，眉眼格外明澈，像是精心打扮过。她看了看刚刚被填好的路，就掩嘴笑道：“秀才遇到兵了啵？”若川说：“都是霍半鼓动的。”六莲就有些疑惑：“霍半？他不敢吧？”若川说：“是他！我们不用他介绍来的饲料商，他就想法子报复。”六莲半信半疑地说：“是么？阿爸也提到过这件事。不过，就因为这个，霍半还不至于搞鬼吧？我阿爸说，霍半做事，几面都想顺水行船，不会轻易得罪你们的。”若川心里一沉，自语道：“难道……我们真是犯了众怒？”六莲说：“就是的，光埋怨霍半有什么用？你们到这儿来办鳖场，就是在跟村里人争饭碗，村里人是好惹的么？不是我去叫阿爸来，看你们怎么收场？”若川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六莲一笑，说：“是哥苗来对我说，有人在鳖场闹事。他也拿了铁锹要来起哄，我骂他不讲信用，骂得他不好意思来闹。后来，我就去喊了阿爸回来。”若川笑着说：“那我要谢你了。”六莲说：“客气什么，说两家话！今日，到我家去吃饭啵？”若川想想，便说：“算了吧。”六莲就嗔道：“一连几日，你都不来。难道……书比人都亲么？”

　　（待续）
　　日期：2011-11-20　20:14:26
　　若川心头一热，不敢直视六莲热剌剌的眼睛。正在不安时，忽然想起霍半与朱老板勾结的事，忙嘱咐道：“六莲，回去一定告诉你阿爸，霍半和那天来看老屋的朱老板，正在商量，要在这里征地盖高尔夫球场，你家的老屋，到时候也要拆！”六莲脸色一白：“当真？你怎么知道？”若川说：“在镇上酒家吃饭，碰到了一起，他们说起的。”六莲说：“好，倒是我要好好谢你啦。”若川就说：“看你，还说我！”只见六莲顽皮地一笑，拿出一个小小的报纸包，递给了若川：“我知道你喜欢乡下的东西，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她低了低头，然后又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若川，“只许说喜欢，不许说不喜欢呀！”言罢，便飞快地跑开了。

　　若川怔怔地望着六莲的背影，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打开纸包一看，是个手工雕刻的花梨木手镯，上面刻着两只精微的鸳鸯。这手镯，古朴之至，从木心里泛出年深岁久的颜色。这个信物，看来与爱有关，是老阿婆的遗物呢？还是吴老伯的家传？看来这小姑娘，是真的动了心思。若川拿起手镯，报纸包里又掉下一张小纸条，捡起来看，见上面写着：

　　这是阿婆的嫁妆，留下来的。现在送一只给你，做纪念。
　　此时院内小楼里，有工人们的喧闹声，收音机里在播放一首五十年代的老情歌，热烈奔放。在往日，若川总觉得这种歌“老土”，而现在听来，却是无比亲切。黄昏又到，山色至美。他抬眼向远处看，岭上的绿树，在夕阳下好似蒙上了一层金雾。岁月，真的是很安宁——莫非这是在梦中？他望着望着，心里就有惊涛涌起，把他刚刚筑起来的一道堤坝，给冲垮了。

　　（待续）
　　日期：2011-11-20　20:15:52
　　28、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