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25　08:02:47

　　33、戏场
　　走到鳖场门前，六莲听见小楼里哄闹声不断，知道里面还在吃饭。想进去和鳖场的人一起走，又怕老金笑话她的盛妆。想想便硬起心肠，扭了头，独自去了戏场。广场上，人已来了不少，演员们吃罢宴席返回，在后台雪亮的灯光下正忙着化妆。镇里来的一群人，酒还没有拼完，这个空档，就成了人们进行社交活动的好时机。大喇叭已不像刚才那样震耳欲聋了，放起了喜洋洋的古典“八音”。乡人们东走西逛，打躬握手，高声寒暄。

　　六莲的到场，让后生仔们觉得眼前一亮，即使是本村的熟人，也有掩饰不住惊诧。走在戏场中间的通道上，她一面和乡邻打着招呼，一面在找凳子。待寻到了自己和鳖场的那排凳子，就坐下，目不旁视。有几个邻村来的年轻仔，是六莲的旧日同学，结了伴跑过来打招呼。六莲笑笑，应对了几句，站也没站起来。男生们本还想多说几句，却又找不到什么话，站了一会儿，就勾肩搭背地走了。六莲回头看看，白助理他们还不见影子，远处人丛中有个人，像是哥苗，正待仔细看看，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戏台上，紫红的丝绒幕布垂下，在晚风中微微抖着。场地中两盏水银灯明晃晃的，白日里原本平淡无奇之人，现在看去都有了几分光彩。六莲定下神来，揣想旁人看见她今日这模样会怎样，不免就有些兴奋。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在招呼：“六莲。”六莲扭头去看，不由一怔——站在她后面的，竟是阎槐树！刚才，曾设想了很多人会来，万没想到他会来，阿爸真是会猜！六莲略一迟疑，站了起来。槐树仍是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嗫嚅着说：“你，还好？”六莲觉得，槐树此时无论想对她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换了自己是槐树，就什么都不说。但此时的六莲心情不错，对槐树、对美芬，似乎都没什么恼恨了，所以粲然一笑：“我？很好啊。”槐树就鼓起勇气说：“你知不知道……”六莲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那，美芬来了么？”槐树看六莲神色并无异常，便一指后面：“她在那边。”六莲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但见人头涌涌，根本看不真切，便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呀？”槐树红了红脸，说：“快了。”随即拿出一个精致的日记本，递给六莲，“这是我两个的一点心意，送给你做纪念。”六莲好生奇怪，并没有马上接，疑惑道：“送我这个干什么？该是我送你们礼物呀。”槐树执拗地说：“老同学了，是个小小的纪念。到时，你可一定要去吃酒。”六莲听了，就淡淡谢过，接过本子翻开来看，见扉页上写着两行字：

　　同学如鸿雁，
　　万里仍牵念。
　　下面还题了落款，是“六莲同学留念。槐树、美芬赠”。六莲看了，与美芬往日的种种情谊，一并都涌上心来，不由得鼻子一酸，竟有些哽咽了：“谢谢……你和美芬。”槐树就问：“你要不要见见她？”六莲一仰头：“这是什么话？当然想见！”槐树说：“你等等。”说罢扭头就去找人。六莲看到美芬在小本子上的签名，一如往日地熟悉，心就立刻就软了。想想当初，真不该对美芬发那样大的火。小儿女之间的龃龉，不过是海岛五月的阵雨，一忽儿就过去了，雨过后，天还是清清朗朗。她有些急切地朝槐树那个方向望去，想早点儿看到美芬做了准新娘，是个什么样儿？

　　一会儿，槐树拉着美芬过来了。美芬确实有了变化，样子洋派多了，薄薄的上衣，隐约透出贴身穿的吊带装。美芬看见六莲，远远地就挥手，跑了两步，从凳子夹缝中挤过来。眨眼间，两个女孩就紧紧抱在一起，两人眼里，竟都有隐隐泪光。过了一会儿，又互相擂起了拳头：“你变了！”“你才变了！”美芬从槐树手里拿过一袋“利是糖”，塞给六莲：“给你，先发喜糖了呀！我们‘十一’就要结婚了，在镇上福满园摆酒，你可要来。”六莲接过糖，舌尖儿忽然就有了甜味，心里的乌云都散了。她埋怨道：“姐妹几个，就你跑得快，好事还瞒我。”美芬一脸的幸福与满足，解释道：“一直忙，抽不出空来看你。”六莲笑道：“心里早没我了啵？嗳，新房在哪里？”美芬脸红了，看看槐树。槐树就说：“先住我们家，然后在镇边上盖房子。”六莲惊喜地瞧瞧美芬，拍掌道：“那要起三层小楼了？”美芬害羞了，承认道：“是的。”六莲说：“看你们，多好。”美芬说：“也不能全指望他爸，我们也要抓紧赚钱。”六莲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捶了美芬一下：“已经当老板娘了么？”两人又笑成一团。六莲只顾与美芬说笑，没注意到，槐树一直是望着远处的。

　　（待续）
日期：2011-11-25　13:06:50

　　一阵喧嚷声，忽地从场边传过来。六莲回头看，是鳖场的人来了。白若川和小郭走在前面。若川虽然还吊着胳膊，那风度照旧鹤立鸡群。六莲的心一下就飞起来了，忘情地招着手，喊道：“白助理，在这里呢！”若川看见六莲，便一笑。那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异常明亮。美芬与槐树在一旁，忽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窘了一会儿，美芬就用眼色示意槐树，小声道：“我们走吧。”六莲转过身来，脸上灿烂的笑意仍在。美芬便向她打招呼道：“我们过去了。”六莲一怔：“忙什么？”美芬说：“看完戏，我们和他爸的车一起走，不能去你家了。你可一定要去吃酒。”六莲说：“当然去。”两人便走了，才走开几步，又都不约而同地回望了一眼。那目光，都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