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偌大的村子里，出生了一个女婴本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当这个女婴的出生威胁到了门前桃树的最后一根枝桠时，这就变得非同小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在作弄人，这家两口子从结婚到三年前，每逢过节或重要的节气都会膜拜菩萨，从来没有遗漏过甚至是马虎过。可这一年又一年的膜拜，并没有为他们祈来想要的福。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或许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大家都已经猜到，没错，这个女婴所出生的家庭，就是老古的家里。
　　那天晚上，天上下着大雨，老古心里非常忐忑。听着妻子在卧房里叫得死去活来的，他却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是老古的第五个孩子，前面四个都是女儿，每生一个就要砍掉门前的桃树桠枝一根。现在他家门口的那棵桃树已经被砍得精光，只剩下一根主干了，如果这次生出来的还是个女儿，那这棵桃树肯定是保不住了。以后他将会因为这个女儿的出生，而变得抬不起头，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看不起他。他将在人群中失去威信，甚至根本就没有人再会听从他的唠叨。因为，只要这个女儿一出生，那棵桃树的主干被砍掉，他就会因此成为整个村子里最晦气的人。被逐出村子，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这个只是时间问题了。

　　越是这样想，他越是害怕。妻子的喊叫声和门外的雨声，让他心神不宁。他在脑子里有意识的将这两种声音撇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堂屋里来回踱了不知道多少圈，他从厨房里拿出烧酒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妻子的喊叫声让二女儿有些受不了了，她从房间里出来，问父亲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去叫接生婆。她的话音一落，就被老古狠狠扇了一耳光。叫来接生婆，这就成了一场赌局，如果生出来的是个女婴，他将会输得一败涂地。
　　“不能叫接生婆！”就在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蹦出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跟妻子生这个孩子，隔着肚子，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是男是女。也或许，这根本就是妻子的错，她天生就不能生儿子，就算生十个甚至一百个，也不会有男丁的。总而言之，这个孩子不能是个女孩。
　　此刻，在老古的脑子里，害怕生女孩的情绪已经完全战胜了想要生男孩的情绪，已经没有什么好憧憬的了，只要事情不要更糟就好。
　　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老古得出的结论。可这应该怎么做，如果没搞好，很有可能会要了妻子的命。
　　老古又端起桌子上的酒，一口气喝下，身上顿时像被烧着了一样，渐渐的，当这种感觉慢慢淡去之后，他的脑子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了。这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老古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正要往卧房里走。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哭声，哇哇哇，婴儿的声音分不出男女。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拔腿撞进了屋里。那时，妻子正躺在床上，一张脸惨白，上面全是汗水和泪水。因为没有人引产，妻子流了很多血，将那张龙凤花纹的被单全部染成了血红色。
　　老古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步冲上前去，抱起那个血淋淋的孩子，一看，脑子一下就炸开了，果然是个女儿！
　　那一刻，老古的脑子里乱得像是一团麻。那股绝望朝着他奔涌而来，经过酒精的发酵，很快这种绝望就被转化为愤怒。他二话没说，就冲进厨房拿出了那把劈柴的大刀，对准女孩的胸膛就一刀砍了过去。
　　老古的妻子反应很快，一把抓起孩子就往身边拽。只可惜，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虽然没有被老古的那一刀伤到要害，却被活活剁去了双脚。
　　身边的几个女儿，除了年少无知的老四，其余的都被满脸是血的老古吓得手足无措。

　　老古见并没有成功，又举起了那把大刀，朝着妻子扑了过去。
　　“快点过来帮忙！”妻子大叫了一声，可那三个女儿都被父亲的样子吓得缩到了墙角，除了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妻子见状，顾不得刚刚分娩完的身子，翻身下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将老古把推倒在地上，将他死死的抱住。
　　老古在妻子的怀抱里挣扎了几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大刀，抱着妻子大哭起来。
　　那天晚上，滂沱的雨声和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这所有的一切，那些喊叫，那些大哭都将随着这两种声音的消失而慢慢淡去。可这留下的疤，却是花一辈子也不能让它淡化半点的。

　　2012-09-10 18:30:04
　　听到老古的话，张七又蹙起了眉头。
　　“你又想说什么？”爷爷问。
　　张七摇了摇头：“这下我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爷爷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回过头去，看了看还蹲坐在地上的老古。他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眼眶里散发出来的疼痛，坐在地上幽幽的叹着气。

　　爷爷真的没有想到，看起来寡言少语的老古竟然是这件事情的元凶。不过现在知晓了这其中缘由，一切又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在这样一个衣食不保的年代，各种原因都能激发一个人心中的魔鬼，这个魔鬼会促使你做成那些在你看来难以想象的事情，让你悔恨终生或者永世不得安宁。
　　“那后来呢？”老古的话似乎已经出动了喻广财，这样的真相或许也是他事先没有料想到的。
　　老古依旧操着那口女声，嗤嗤的笑起来。他说：“我知道这一切其实并不复杂，只因我是一个女孩……”
　　那天，在妻子的安抚之下，老古渐渐平静下来。当他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惨状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女婴就斜躺在床上，双脚的血汩汩流出，把那张牙床变成了一个血池，整个房间里斗弥漫着刺鼻的腥味。
　　现在应该怎么办？老古的脑子里开始纠结这个问题。
　　如果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他生了一个女孩，门口的桃树保不住了，自己的声誉保不住了。现在这个女婴已经被自己斩去了双腿，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老古在想，退一万步讲，真的留下这个女婴，家里负担她的生活是一个问题，她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她有幸活了下来，那以后得知真相之后，也会更加的记恨自己。
　　这样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老古决定将她扔到后山。

　　可那时天色已经大亮，如果就这样抱着孩子出去，说不定会被其他村民撞见。于是，在心里盘算了很久，他生出了那个计划。老古跟妻子商量了很久，妻子一直哭，可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按照原计划，老古给孩子的脚进行了简单的清洗，将孩子抱了出去。他召集起所有村民，告诉他们自己早上出门放羊的时候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了一个缺脚的女婴，问问大家应该怎么处理。
　　当时老古还觉得很奇怪，自己这样凭空捏造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质疑，可当他们在后山的桃树林里挖出几十具尸体之后，他明白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在某个村民的提议之下，老古将女婴抱到后山，扔在了那片桃树林里。走到谷口，老古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女婴就躺在襁褓之中，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老古顿时觉得有些害怕，从昨天晚上之后，这个女婴就一直没有哭过。她好像很清楚老古在对她做什么，而她的眼神更加让老古觉得有些猜不透，不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的眼神。
　　刚走出谷口，老古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走到家门口，他实在有些想不过，又折回身去。可当他回到那片桃树林前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女婴不见了，只剩下一对空空的襁褓。
　　老古回想起女婴的眼神，觉得浑身毛毛的。他惊慌的四处寻找，一路狂奔，最后在桃树林后面的那片山林里发现了血迹。沿着那条血迹，老古走了好远，他实在不敢想象，一个没有腿，出生不足一天的女婴竟然能够爬这么远。
　　终于，他在那片山腰之上找到了那个女婴。她张着小嘴喘着气，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老古。老古被她看得七上八下的，一时间，他觉得这个女婴就是个怪胎。这样想着，他快步上前，伸手狠狠的卡住了女婴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