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蚁的房间又窄又小，睡觉时一个紧挨一个，连翻身换个睡姿都有些困难，不象雄蚁的住处既舒适又宽敞。宁回到住处，躺到自己的地盘上，嘴里不停地念“人”、“爱”、“下辈子”。它反复地回味黄昏时看到的那一幕，想着念着就睡着了。此后，宁每晚都要念这几个字，不念就睡不下。当旁边的同伴阻止它时，它就压低声音或默念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半夜，宁在梦里高喊：“我要做人！我要做人……”大伙全被它唬醒，齐拥上去把它提起摔出了门外，并恶狠狠地说——“做你的人去吧！”

　　日期：2011-2-13 22:29:00
　　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土台（蚂蚁中的一种高级床具）上，这土台只有执事或者长老（蚂蚁中的最年长者）才能获得。宁试着爬起来，全身的骨头忽像要碎裂一般，它不禁痛得叫喊了一声。这时进来一只老蚂蚁，忙过去按住它：“孩子，不要乱动，你伤的不轻。”宁又重新躺好，它见到面前出现一张苍老的蚁脸，但那对触角却依然挺拔得很。“是您带我到这儿来的吗？”宁问老蚂蚁。老蚂蚁说：“昨天半夜我听到那边非常吵闹，便过去看看，发现你躺在门外，形象十分狼狈，并且嘴里不住地发出悲痛的呻吟，我本想把你送回房去，但是门紧紧栓着，里面的小家伙们不住地骂一些非常难听的话。于是我把你背到了自己的房间。”说到这里它顿了顿，继续说，“它们好象不大欢迎你。”宁苦笑了一下，它不愿提这伤心的事，现在它的兴趣全在这只老蚂蚁上，因为它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老的蚂蚁。宁仔细端详着老蚂蚁，忽又问：“您老是干什么活的？”老蚂蚁笑着说：“我是整个蚁群中最年长的一个，我的活就是每天传一传更时。”

　　“您是长老？”宁惊奇地问，又带些紧张。长老点点头，那对触角便随着它的头往下垂了垂。
　　“那每天做工、睡觉时响亮的土号（蚂蚁报时的工具）是您吹的吗？”宁追问。长老微笑着默认。“噢，糟了，我得去做工了。”提到传更，宁突然想到早已是做工时间，便要挣扎着起身。长老忙劝住它：“不急，你好好休息吧，我已向你的执事说明了你现在的情况，你可以整整休息一天哩。”对于蚂蚁来说，一天相当于人类的一个星期。宁不知该怎样感谢长老，只一味地朝它笑。

　　日期：2011-2-13 22:36:00
　　两只蚂蚁开始聊起来。长老每天寂寞得很，现在有同类陪它说话，自然高兴许多。宁依然爱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长老能答的就答，答不上来的便一起讨论。宁非常高兴，因为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欢迎。于是这一老一少成了整个蚁穴里最知心的朋友。
　　到了传更时间，长老便从墙上取下土号走到有一排小窟窿的墙壁前，将土号对着窟窿吹。宁还是第一次看到传更，待长老吹完，便问为什么要对着那些小窟窿吹。长老说这些窟窿通向所有房间，蚁穴结构复杂，通风条件差，声音传起来慢，但这些小窟窿就快多了。它指着第一个窟窿说：“这是通向工蚁房的，朝这里一吹，所有工蚁房都能很快听到。”宁点了点头，想起自己住处房顶上也有个这般大小的窟窿，每天土号声从那里面传来，吃饭、做工、休息都得听号声行事。长老又指着第二个窟窿说：“这是通向雄蚁房的，只有吃饭、睡觉时才往这吹。”接着数过去是幼蚁房、储藏室，最后是蚁宫，那里住着蚁后。“蚁后的时间与大伙不同，我每天只须早上传一次更将它叫醒就行了，然后再也不去打扰它。”长老说，“它一天大部分时间在进食和生孩子，一些雄蚁则忙着给它喂食。”关于蚁后的事，宁大抵都知道。它听长老提到雄蚁，而雄蚁是有双翅的。它便看了看长老，身后没有耸出翅翼来，忽然叫道：“您也是工蚁？”长老楞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将背弓起给宁看，笑着说：“没错，我是工蚁，因此，那些执事才不把我放在眼里。蚂蚁族群中，只有蚁后和雄蚁才有翅。”

　　日期：2011-2-13 22:50:00
　　“为什么它们能有，我们不能有呢？”宁有些愤然了。长老也不知怎样回答，只说雄蚁和蚁后有翅是为了方便它们飞出去交配，再回巢产卵生孩子。“为什么要出去交配呢？”宁问。“大概是怕我们看见吧！”长老回答得有些窘迫。
　　“为什么怕我们看见，难道我们不能交配吗？”宁心有不甘。
　　“我们小声点说话。”长老降低了声音，“在蚁族中只有雄蚁才能与蚁后交配，这不知是哪朝哪代定的规矩，从此那些雄蚁就整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而我们工蚁则要辛辛苦苦寻找来食物给它们吃，这真是极不公平的事。”长老显得有些激动，宁更是热血沸腾。
　　“难道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吗？”宁问。
　　长老没有回答。它们沉默下来，各自陷入了深思。

　　“您知道人吗？”宁两只前足托着脑袋又问起来。长老则将两只前足互相搭在一起放在胸前。“大概知道一点。”长老说，“人是地球上最聪慧的生物，他们的数量只有我们百万分之一那么多，却主宰着这个世界，他们体格庞大，是我们的一千万倍。一只脚就能把我们蚁穴压扁。”宁听了不断地惊叹，忽然问：“每个人都可以交配吗？”长老诡谲地笑了笑，说：“是的，他们分为男人和女人，普遍实行一夫一妻制，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婚，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起生养孩子，一起做工，一起睡觉，连死了都要葬在一起呢。”宁陷入了无限地遐想之中，又问：“听平说我们下辈子可以做人，这是真的吗？”长老听了又是一楞，觉得这个小家伙太天真了，竟有这种痴狂的想法。忙说：“别信那鬼话，它是骗你玩的呢，‘下辈子’是人类常常流行的一个词，是说人死了以后还会投胎转世，继续做人或做其它动物。可从来没听说蚂蚁也有下辈子的提法。”宁一听，安静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日期：2011-2-13 22:56:00
　　长老无奈地看了看它，说：“我年轻时，也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但后来每天繁忙的工作使我淡忘了这些。只要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微小的蚂蚁时，我便什么都不敢去想了。我们的敌人很多，凡比我们大的动物都会危及我们的性命。还好我们住在城市里，有些蚂蚁生活在丛林里，那得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那里有专吃蚂蚁的食蚁兽，它的舌头长的要命，据说可以从洞口直伸到洞底，碰着谁谁就被牢牢粘住，直送进它的嘴里，想起来就可怕。”宁一边听一边深思。

　　长老又拿起土号去传更，传完对宁说：“该吃午饭了，我给你拿去。”宁似乎没有听到，还躺在那里发呆，长老便先取了食物来给宁，再自去食堂进餐。
　　吃过午饭，平和另几位老工蚁来看宁，宁很感动，聊了一阵后，宁便问平为什么要骗它。“长老说蚂蚁是没有下辈子的。”宁说。平马上解释说那不过是一句逗小孩子的玩笑话。宁马上反驳：“可我已经长大了。”这时另一只老蚂蚁插嘴说：“长大的蚂蚁不会有这么多怪问题，不会成天想那些与生活无关的事。既然你已经长大，就应该安分做好你每天需要做的事。你知道吗？现在整个蚁穴都在传播你的大名，大伙都在嘲笑和讥讽你，还说要给你立个‘蛊惑蚁类的反种族罪’。如果传到蚁后那里，你就——”说着，它把一只足在项上横划一下，“那时谁也帮不了你喽。”

　　日期：2011-2-13 22: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