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3-24 13:55:46

　　四十八
　　大大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回到医院，时间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钟，医院出奇的沉闷，这种沉闷令人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寂静的走廊里，灯光昏暗而又浑浊，沉重压抑的气氛随着外面淅黑的夜色蔓延在医院里的每一处角落。
　　病房里透出病人痛苦的呻*，亲人的安慰与鼓励，还有医疗器械发出的声音，那些痛苦挣扎昏迷过去的躯体在病床上摆出奇形怪状的身形，病房外的角落，家属痛苦无奈的表情隐隐约约地投影在昏暗的墙壁上。
　　大大远远地就看见坐在走廊里打盹的莫北北妈妈，大大忽然停下了脚步，生怕惊扰难得休息一下的她。
　　莫北北的妈妈一个人静静地守坐在莫北北病房的门前，头发斑白了许多，手里拿着一张纸，半垂的头上下一顿一顿的。
　　大大小心翼翼地向莫北北的妈妈走去。
　　突然，莫北北的妈妈像做噩梦般地惊醒，整个人抖索了一下，低垂的头忽然抬起，一张纸从她的手上滑落在地上。
　　“阿姨。”大大叫了一声莫北北的妈妈。
　　莫北北的妈妈反应过来，顿了一下，迅速捡起地上的那张纸。
　　“怎么了？”大大从莫北北妈妈的一连串极不自然的反应中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莫北北的妈妈把脸别到一边，拭去泪水。
　　“阿姨，北北是不是有什么事？”大大着急地问。
　　“北北她……”莫北北的妈妈却欲言又止。
　　“北北她怎么样了？”大大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还是喜，“北北是不是醒过？”
　　“北北她，”莫北北的妈妈哽咽着，慢慢地把手上的纸递给大大，“不行了。”

　　莫北北的妈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器官捐赠意愿书》。
　　大大看着莫北北妈妈递过来的纸，如晴天霹雳，脑袋顿时轰轰作响，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瘫倒在地上，大大往后退了两步，侧身紧贴着墙壁缓缓地往下滑，最后极不自然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大大仿佛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一切，脑海一片空白。
　　走廊外面没有丝毫的光线，黑压压的天空把整座医院笼罩着，医院里依然死一般的沉寂，在这里那些痛苦游走的灵魂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大大没有流泪，却已说不出话，心里无比的惶恐，这种惶恐正随着痉挛暴胀的血管向全身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免疫力的细胞扩散，仿佛瞬间把大大吞噬掉。
　　莫北北的妈妈似乎已经疲惫到濒临崩溃，泪水已经流干的眼睛里布满着错乱的血丝。
　　大大已经慌乱得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这种慌乱足以让他丧失现在仅存的意识。呆滞半晌的大大突然站起来，拿着那张器官捐赠意愿书迅速跑开。
　　“孩子，你要去哪？”莫北北妈妈的声音嘶哑。
　　大大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拼命地沿着走廊跑去，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医院里的沉寂，走廊里的一盏盏声控灯亮了又熄。
　　医生办公室的门紧锁着，紧闭的窗户没有一丝的光线，显然医生早已下班。
　　大大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的反应，用力拍了几下门，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医生救救北北，求求你救救北北……”大大拼命地拍打着毫无反应的门。
　　大大忽然跪倒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前，苦苦地哀求：“医生求求你救救北北……”
　　干燥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回响在静寂悠长的走廊里。
　　“孩子，起来吧。”莫北北的妈妈出现在大大的身后。
　　“北北不会有事的，北北一定会好起来的。”疲惫的大大背靠着冰冷的门坐在地上。

　　莫北北的妈妈用手掩了掩嘴巴，没有说话。
　　“北北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大哽咽着，“她不会就这样走的。”
　　“北北她命不好，希望她能早点解脱，”莫北北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自主地颤抖，“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阿姨你放心，北北她不会有事的，医生一定能救北北的。”大大激动得语无伦次，“北北会好起来的。”
　　“孩子，你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莫北北的妈妈感觉大大的身体在颤抖，脸色煞是难看。
　　“我没事，我没事。”大大似乎感觉全身冰冷，哆嗦着，蜷缩在门和墙之间的角落里。
　　大大把抓在手上的那一份器官捐赠意愿书狠狠地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莫北北的妈妈欲弯腰捡起，可是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大大，选择悄悄地离开，憔悴的身影被浑浊的灯光拉得格外悠长。

　　“你爸爸是坐汽车走的，你是坐火车离开的，希望你能赶上爸爸。”莫北北的妈妈呢喃着向走廊的一头走去。
　　大大蜷缩的身子被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严严实实地压缩在角落里。
　　日期：2014-03-24 13:59:12
　　四十九

　　深夜，走廊里的声控灯都已熄灭，忽然一阵寒风从走廊的一头吹来，丢在地上的那一张被揉成团的器官捐赠意愿书随着风划向走廊的另一头，纸张划过地板时发出低沉刺耳的声音。
　　大大没有丝毫的睡意，疲倦的眼睛呆滞，一眨不眨地盯着走廊外面，任凭那团纸在眼前划过。
　　第二天，刺眼的太阳光线从走廊外面直逼进来，如追光灯般投射在大大的身上，大大没有任何的反应，一副狼狈呆滞的模样。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一头，正向大大的方向走来，走廊里回响着脚步声。
　　“你一个晚上都在这里？”医生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大大，愣了一下。
　　听到医生的话，大大先是缓缓地把视线从走廊外面收回来，抬头看着眼前的医生。
　　“医生求求你救救北北，”大大忽然抓着医生的裤管，迟钝的眼神里充满着无尽的哀求，“救救北北。”
　　医生先是被大大忽然的反应吓了一愣，继而就迅速弯腰要扶大大，说：“孩子你先起来。”
　　“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北北。”

　　“孩子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医生急忙把大大扶起来，“先起来再说。”
　　躲在远处的莫北北妈妈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把脸别到一旁，不忍心往下看。
　　“一定要救救北北。”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拯救每一个病人。”医生打开办公室的门。
　　“现在的医学那么先进，你们一定有办法。”
　　医生没有急着回话，转身倒了杯水，放在大大的面前，医生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份病历，看了一下，说：“虽然现在的医学已经很发达，但是目前还有很多的疾病依然是医学界的难题。就当前的医学水平，脑死亡是根本无法医治的。”

　　“你们治不好，我们去其它地方，我一定要治好北北。”大大很是激动。
　　“你别激动，”医生同情地看着大大，“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换成谁都一样。”
　　“你每一次都口口声声说你能理解你能理解，可北北她不是你的亲人，你能理解什么？你能理解一个母亲守在病房外等着头发一天天变白吗？你能理解一个人失去至亲至爱的感受吗？你能理解一个病人躺在冰冷病床上的那种痛苦吗？你是医生，难道一个理解就能挽回病人的一条生命吗？”大大脸上绷紧的肌肉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