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6 14:22:00
第四十四章 黑面神
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在农村广泛地流传着一种恐怖的邪术,叫做放蛊。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法子叫蛊术,南方各地都用,而且基本上都是少数民族的人用得多。
舅妈常跟我说,哪家的姑娘在集子里被人勾去啦,人影都找不见;哪家的男人因为得罪了瑶胞啦,被人放蛊整的死去活来。凡此种种,也不知道真假。
当时没有电话什么的,最先进的就是写信,消息传得很慢。但九十年代全国扫盲之前,农村里会写信的还真没几个,在我们村里,但凡有后生小伙年轻姑娘外出打工,偶尔写封信回来,老头老太大眼瞪小眼,也认不出几个来,于是就去找黎老师给看信。
在这种情况下,口头传话才是最简便的法子。口头传话口误很多,经常有好事被说成歹事,歹事就不用说了,经过口口相传,到了你耳中没准就成了捅破天的大篓子。农村有句话叫做天干(干旱)出谣言,天灾人祸一来,大家很是恐慌,于是就有了很多假诸鬼神的猜测出来。
当时镇里是每隔七天开一次集,赶集就成了极为奢侈的事情。打我记事起,父母亲总共也不过带我去了两三次,而且差不多都是年尾。年尾了,大家都去赶集,多少买点年货,给小孩买一身新衣。至于别的时间,想都不要想,因为集子里人多杂乱,还有那会放蛊的人正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盯着你呢。
大姑娘小媳妇赶集都是成群结队的,一般不敢落单,不管怎么样,小心驶得万年船。
舅舅从骆家回来之后,也没什么事,整日里闲着。舅舅家的地是租给别人种的,每年分点收成,也足够老两口吃的。舅妈在家种了一园子的菜,养着一头猪,几只生蛋的母鸡,勉强也能过得去。
舅舅这天一时兴起,便要带着我去赶集。这时两个表哥已经开学了,我一个人正呆得闷,当下很是高兴。
舅妈倒没那兴致,不去凑热闹,临出门时候对舅舅说:“集子里乱得很,你要看好新安,莫要让放蛊的人给勾去了,听说镇里有几个小孩就在赶集的时候丢了。”
舅舅翻了翻眼珠子,笑道:“那是扯淡,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勾魂的蛊,要是真的有,我也有法子再勾他回来。”
舅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莫要仗着祖师爷的福荫,就不知道天的边在哪了。”
舅舅嘿嘿一笑,也不与她争辩,拉起我就走。
舅妈赶上来,塞了几张毛票在我兜里,叮嘱道:“买点吃食,莫要贪玩。”
我兜里揣着钱,连连点头,一颗心早就飞到集子里去了。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急匆匆赶路的男女老幼,多半也是去赶集的。走了约摸两个钟头的山路,才到了集子。
说是集子,其实就是一条铺着沙石的破破烂烂的街道。沿街摆满了背篓摊子,卖写瓜果蔬菜之类的,一应俱全。街道两边还有些小店,卖点小百货,最热闹的当然属于卖录音机的地方,那里有一台录音机整日里放着歌曲,很多人眼巴巴地来到集子就是为了听一阵子歌曲,学着哼几句。
当时录音机也是稀罕货,只有家境稍微宽裕的家庭才有,属于陪嫁三件套之一,另外两件分别是棉被和缝纫机。但凡有哪家嫁女儿,如果嫁妆里有录音机,立马就能让人另眼相看。
舅舅带着我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也没预备买什么。
走了一阵,舅舅碰了几个熟人,寒暄几句,其中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子便拉着舅舅进了米粉店,预备打两碗酒来喝喝。
舅舅很少喝酒,量也浅,耐不过那老头的言语,便只好跟着去了。他掏了五毛钱给我打了一碗肉粉,自己便和那老头打了两碗酒喝起来。
没一会,舅舅一碗酒没喝完,就喝得个红光满面的,跟那老头的脸看齐了。
这时店里又来了个打酒的中年人,这人灰头土脸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估计很久没洗过。他一进门,汗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直捂鼻子。
中年人从兜里摸出两毛钱,打了一碗酒,刚喝了一口,突然咕咚一声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全身一阵抽搐,嘴里吐着泡沫,顿时吓得店里的人鸡飞狗跳。
粉店的老板急忙跑出来,揪着中年人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只见那中年人眼珠子直翻白,脸上变得黝黑,像涂了漆似地。
老板吓得一松手,将他丢回地上,颤声道:“这不是中蛊了么?”
店里吃粉的人一听说蛊,捅了马蜂窝似地往外跑,转眼就走得干干净净的,老远围在门外看着。
舅舅跟那老头喝得有点高,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时放了碗,走上去看了看,摇头道:“这哪里是什么蛊,这是黑面神。”
2011-12-6 17:44:00
第四十五章 老山鬼
那老头也顾不得喝酒了,丢了酒碗,有模有样得翻开地上中年人的眼皮看了看,点头道:“我还以为是羊癫疯呢,原来不是,你看他脸黑得像个锅底似地,黑面神这说法倒也蛮妥贴。”
粉店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店里出了事,正急得不得了,忙问道:“两位老人家不要打马虎眼了,黑面神是什么瘟神?”
舅舅揉了揉亮红的脑门,笑道:“这个待会再说,麻烦你拿几颗蒜米,兑一碗水给我。”
那老板才不管什么是黑面神呢,她只想把地上的瘟神送出门,这下听得有救,赶紧找蒜米兑了一碗水来。
舅舅叫老头一起帮忙,将中年人的嘴掰开,将蒜米水灌了进去。
喝了蒜米水,那原本死狗似的中年人胸膛一阵起伏,剧烈地咳了几下,张嘴吐了出来。
老板看得直皱眉,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瘟神,好死不死,偏偏到老娘这里来。”
那中年人吐了一地的黑水,脸色变好了些,他抬眼有气无力地看了看周围几人,也不说话,爬起来就往外走。
舅舅翻了翻眼珠子,也不再喝酒了,跟老头告罪一声,拉着我也出了门,远远地跟着那中年人。
中年人醉酒似地,一路跌跌撞撞出了集子,寻了条路往山里去了。
我禁不住好奇,便问舅舅道:“什么是黑面神?”
舅舅可能还有点晕,甩了甩脑袋,沉吟道:“黑面神是坛神,跟舅舅家的邪神一样,听说是从九里山一个瑶族老婆子那里传出来的,这种法子邪得很,跟降头术差不多。”
我听见不是勾魂蛊,便放心了许多,这时见舅舅大有跟着那中年人回家的势头,便问:“那人不是好了么?我们还跟着他做什么?”
舅舅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舅舅家虽然供着邪神,只是当做一种传统,从来不用。老话说不见棺材不流泪,坛神是不到黄泉不松手。这人中了黑面神,先是半夜鬼敲门,接着是五鬼勾魂,七天一到,阎王落轿,神仙都救不了。”
我听得有点毛骨悚然,好容易赶一次集,却碰上了这档子事。舅舅也不是烂好人,他既然要跟去,那就是有不得已的缘故,我也不好再问。
那中年人走了一阵,见我们始终在后面跟着,便停了下来,黑着脸道:“你这老人家,跟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有香米给你。”
舅舅微微一笑道:“也别怪我冒失,你如今事事不顺,月前走了媳妇,家里留下个半大的孩子,天天喊娘,这两天晚上,一到半夜就有鬼敲门,我说的对不对?”
中年人脸色一变,眼珠子瞪得像牛眼似的,指着舅舅骂道:“原来是你用邪法害我?”
舅舅一愣,笑道:“莫急,我要是想害你,只要一炷香,动动口就行了,何苦跟着你,你家徒四壁,又没什么可图的。”
中年人想了想,也觉得没道理,转身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急切道:“老人家,是我瞎了眼,你能不能救救我,我给你打一辈子长工都行。”
舅舅一把将他扯起来,摇头道:“我可受不起,你把事情说来,我才好想办法。”
中年人得了希望,说话也灵便了许多,这才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男人叫石三,一个月前老婆跟人跑了,他带着孩子寻死寻活也没能找回来。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乱成一团,也没心思干活,整日里觉得了无生趣。
就在前天晚上,两父子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他以为是老婆回来了,赶忙起来看时,却看见个老山鬼杵在门外,顿时将他吓破了胆。两父子关紧了门,战战兢兢地睁着眼过了一夜。第二天晚上又听见敲门声,他知道是那老山鬼,便再也没敢开门去看。
这一阵惊吓将他折腾得不轻,他今天到镇里赶集,心里压抑得很,就想着去打一碗酒喝,谁知道酒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脑袋里炸开了一般,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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