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明于情于理都不通,但男子的头脑却像是被一幕云遮雾罩住了一般,居然不会深想反驳这当中的意思:“什么……姻缘?”
手里的酒杯立刻又被提壶斟满了,她一边放下酒酌一边双手握住他那举杯的手腕,一改先前含羞带怯的神情,有意无意间将胸膛也贴在他的手边,娓娓道:“让我与大哥喝过这交杯,今夜便是你我合好良辰了。”
四周围绕的众妇人见提壶的行径,竟也群而雀跃起来,纷纷起哄说:“提壶妹妹亲自开口招婿了,这天下间哪还有不依的蠢人呢?”“提壶妹妹好眼力,我看这位大哥眉宇英气,卓尔不凡,你二人真是玉相天配!”“我们提壶妹妹可是这方圆十里的美人呢,得妹妹芳心的自是非常人,老亲家在天之灵可得安心了!”
这些妇人七嘴八舌的,越说越离谱了;早先在来路上看似羞怯又弱不禁风的提壶,这会儿却露出任性女孩儿的娇俏神气,抿嘴执拗地拉着男子的手把酒杯送到嘴边:“你快喝!”
男子脑子有点迷糊没了主见,就下意识地吸了一小口,提壶立刻伸颈也凑过来喝了一口,周围众女顿时拍手欢呼起来,不知谁喊一句:“亥时三刻了,这就送入洞房!”
男子不知是被提壶身上的香味迷惑,还是真的喝得有些醉了,他被一众妇人簇拥着,那提壶仍捧着内里不知盛放何物的青花盖盅,与男子肩挨着肩出了厅堂,男子觉得头脑越发晕眩得厉害,走在没有星月天色的庭院里,他觉得脚底湿漉漉,像走在厚厚的泥苔上不断打滑,还有石头绊脚,踉踉跄跄的,耳边除了众女的嘈杂话音,还有庭院外头不知哪些树上各种‘布谷、布谷’‘泥滑滑、泥滑滑’‘啾啾、啾啾’‘呱呱’……的鸟叫,人声和鸟声重叠在一起渐渐就有融合到一起的声势,这些声音搅拌着涌入他的脑仁儿里,似乎连头顶天地都要跟着飞快旋转起来!
“来!新郎官新娘子这边走!”有人热烈地扯着他的衣服带路,走过那片泥苔和石块,脚下终于踩进一间屋子的干地上,身周的人和那些七嘴八舌的欢声笑语,忽然就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上,男子的神智猛地清醒了几分,定睛一看眼前,这是一间布置简陋的内室,墙壁上点着一束薪火,室当中只有荆柴和稻草在那里砌了一堆像是鸟窝一样的床——说是床,也只是因为上面有序地铺着碎布片。
日期:2014-05-02 01:33:00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讷讷地脱口道。
“脚下当心,别踩到灰。”提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灰?”男子一惊并低头看脚下,地面果然细密地洒了一层薄芦灰,他的神智里依稀有个念头复苏起来,登时吓得跳后一步:“这灰是做什么的?”
“自然是给‘回煞’的亲人走的。”提壶的语气变得淡淡的,她正看着手里的盖盅。
“你、你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男子有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里面做的……是‘提壶祭’。”提壶视若珍宝般将盖盅捧到面前,一字一顿地道。
“祭……祭什么?”男子嘴唇有点发抖。
“提壶鸟修得人身方二八载,今夜子时须以同道八禽血糅合上古‘八和’为祭食供奉乾坤四方师尊父母……在这要紧关头,你这凡人却杀了提壶的师傅,虽说它命该有此劫难,但若不是为护另外几只竹鸡仔囡逃走,它自己原可以全身而退的。”提壶说着话,一手慢慢掀开那只盖盅,大海碗内红红白白,有股腥荤气味飘出来:“这‘八和’乃是上古流传祭祀下来,分别是蒜一瓣、姜二片、橘三颗、白梅四粒、栗子黄五枚、粳米饭六团、盐七撮、酢醋八滴,以檀木锤捣成泥末,分别再请我那同修人身的七位禽鸟姐妹各一滴翅尖血和成,原本待到子时再入一滴提壶的翅尖血即可,但可惜……”她说到这,目中陡然刺出精光:“我的师傅却惨死你手,现下提壶要想祭祀圆满,只能拿你的颈间血洒满这死者生前所居的门庭才可告慰了。”
“血、我的什么……血?”男子对提壶的话还未能完全领会,但看着提壶那张原本素净美人脸上,还是人模样的口唇微微尖起阖动几下,突然发出几声清越刺耳的鸟鸣叫声:“提壶—提壶儿—”
男子的神情在凝滞刹那过后,爆发出更加彻底崩溃的惨叫:“啊——!”回身手脚并用就往身后的门上撞:“开门,开门!”可此时将那门仔细一看,哪里还是先前红墙大宅的门户模样,而是一扇泥粪糊的稻苫,任凭男子怎么推动摇晃,这稻苫就是纹丝不动。
‘提壶—提壶—’鸟鸣声随着一阵‘扑拉扑拉’的鸟羽扇动声朝屋顶飞去,男子惊恐地回头看时,果然已不见了提壶人影,但屋中‘咻’地几丝风掠过,只觉映照在墙上的那束薪火苗焰莫名地摇晃起来,‘咻—咻’又是几道风从脸颊边划过去,男子忽然感觉脖子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然是湿热的鲜血:“啊!血……”男子背脊寒毛直竖起来,他继续使劲去用手和脚去对稻苫门又踢又砸,直到耳后奇怪的声响使他再次回头看时,就见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蓬发的青物——似乎是个披罩了一大件青灰色丧麻布的人形,正迟疑间,那个青物不需走动就突然移到他面前,一大段枯长的手臂执一把石斧高高举起,眼看迎面就要砸到男子的面门了,男子连滚带跌地矮身躲避,就见地上芦灰表面出现一串三叉大爪印,男子想起从小乡间流传的关于‘回煞’的说法,据说死时心有不甘的死者会化身为执着斧钺,名叫‘煞殃’的恶鬼形象出现……眼前这个莫不是就是?他止不住恐惧怪叫出声:“煞、煞殃?”
青物一击不中,便突然拱背佝身用力一抖,整个‘哗’一下腾空而起贴到屋顶上去,男子扑到对面墙壁想拔下那束薪火用作武器,可人一靠近火焰,就听刺耳地‘呲’一声,火焰化成一团鬼魅的绿色。
“啊!—”男子拖长一声惊恐大叫,骇极之余将身再次全力撞向那道稻苫,但不曾料到,他迎头就被黑暗蒙住,伸手去撕扯,才发觉是被一大块布给罩住,他立刻又想到那个举斧的青物,自己一头已落入煞殃的圈套里了?
‘泥—滑—滑—’尖利怪调的惊叫,好像一把刀子直刺入男子的耳孔深处,这像是竹鸡的叫声,但又透着无比凄厉!男子拼命挣扎着想摆脱罩布,一边用头使劲去撞墙,哪怕有一线希望可以误撞开稻苫逃出去也好!
‘泥—滑滑—’怪调的惊叫一声比一声更高,男子好不容易从罩头的布里爬出来,却见到面前立着一只足有一人高、灰黑色雄鸡模样的大鸟,钩喙奇大,鸟目却是一团混沌的糊黯绿色,两只翅羽中又缓缓举出方才见过的,那双似人又似爪的石斧枯臂,朝男子面门狠狠劈来,男子惊惧绝望下再次一头撞向墙壁,‘砰’地一下,原本以为又会实实撞在墙上,人也就此要困死在这了,但身子触觉随即一空,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面,被一堆草叶泥腥埋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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