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点灯》
第2节

作者: 仇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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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寡妇看了心酸,也顾不得是人是鬼,一把把儿子搂住,顿时觉得仿佛三九天气抱了个冰疙瘩,冻得直打哆嗦。就要松开手,她一松开,就听见儿子嘴里上牙敲下牙地哆嗦,心里一疼,又把儿子抱住。
  就这么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第二天雄鸡唱晓的时候,那寡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盘腿坐在炕上,身上湿了一大片。隔壁的老姐妹过来看她,她慌忙把昨晚的情形述说了一遍,还把炕上湿了那一大片给人家看。那老姐妹说那是她人上了岁数,这几天又伤心过度,怕是晚上起夜的时候没醒来。安慰她两句,只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当回事儿,说了许多可惜了个好孩子之类的话,又说孩子他爹下去的早,怎么也得照应着点,让那寡妇放心。最后说了许多人死不能复生,让寡妇节哀之类的话。那寡妇说儿子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了,和她那老姐妹一顿抱头痛哭,一直到了将近晌午的时候她那老姐妹才离开。

  到了第二天晚上,那寡妇又迷迷糊糊醒来,眼前有站着她那儿子,嘴里一个劲儿说自己日子不好过。寡妇心疼,搂着儿子痛哭,一直哭着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炕上又是一滩的水迹。
  这么下去,一连过了半个月,寡妇也分不清是真的见了鬼还是梦里的情形。后来一想管他见了鬼魂还是梦里的情形,总之见了儿子,比什么都强。这么一想,心里也舒坦些了。
  这天晚上,她儿子照例来了,身上衣衫破破烂烂,脸色青一块肿一块。寡妇看了心疼,忙问他怎么回事儿。她儿子嘟囔了半天,才说自己在阴间下窑挖煤,干活儿松懈了些,让矿主叫人打了一顿。寡妇听了咬牙切齿地骂,说自己这就拿根绳子觅无常,去阴间找那矿主算账。所谓觅无常,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自己去找勾魂的黑白无常。向来只有黑白无常勾人的魂,有人敢找他俩的茬儿,必定是有了极大的怨气,要去自杀,自杀了以后到阎罗殿去上丨访丨讨公道。

  她儿子听了忙把她劝住,说:“阴间的矿主和阳间的矿主差不了多少。阳间的矿主有多大的势力,阴间的矿主就有多大的势力。听说我那个矿,后台就是十殿阎罗里的宋帝王,通天的。你在阳间斗不过矿主,到了阴间一样斗不过。在阳间好歹还有破宅子一座可以遮风避雨,你要是真觅无常了,到了下边,也没人给咱娘俩烧纸钱,只能沦落街头当鬼丐。碰上天庭里的大头儿下来检查工作,说不定就打得魂飞魄散了。”

  老寡妇听了,不由得心中酸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年纪轻轻守了寡,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又跟你爹走了。我也没做过什么孽,年头年尾拜佛烧香布施从来不少,怎么就没有佛祖保佑着。”
  她儿子听了,说道:“佛祖又不管着地狱,给和尚布施当然不顶事。要送礼就要送到顶事的人手里。”停了一停,嗫喏着说:“我倒是知道有个顶事的人,可以求求,就怕??????”
  寡妇听了,忙问是谁,她儿子吞吞吐吐半天不说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罢了吧,也说不准办成办不成,万一办不成了还拖累你。”
  那寡妇把大腿一拍,训她儿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拖累我的还少吗?少这件不少,是多这件不多。你的事比天大,你要说想座玉帝的位子,妈这就去给你捣了南天门,你要说想坐佛祖的地盘,妈这就去给你砸了雷音寺。你还吞吐什么,照直了说。”
  她儿子听到这里,嗫喏了几下,才说了实情。原来阴间的县煤管局局长,不知道上哪走了个门路,弄到个往瑞士投胎的名额,要高升了。瑞士是啥地方?一个美丽的欧洲小国,遍地都是白人和黑钱。他这个职务空下了,自然要补缺。于是阴间的县政府开会,内定了邻村某个老爷子接任。那老爷子下个星期天就到任,要是能求求这老爷子,或许能照顾照顾他。只是家里本来就不宽裕,求人办事又要花销不少钱,花了这笔钱,只怕是他妈以后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他妈“啪”的一拍大腿,说:“就这点事你也至于叽叽咕咕半天挤不出一个屁来?再怎么苦还能苦过六二年?如今有大米有白面,这日子怎么着都饿不死我。”

  就算儿子要她的心肝,她也能二话不说拎刀子血淋漓地给掏出来,还要憋着最后一口气把心肝洗净了,防着脏了儿子的手,何况这点小事情。第二天这老寡妇就上县城,到了超市里捡贵的东西买,什么维维豆奶,什么红桃k,鼓鼓囊囊买了一大堆,把给矿主给的抚恤金全花出去了。回家后还觉得不够,又把院子里的几只鸡全带上。她一个人拿不动那么多,就求邻居帮她带着,去邻村求那位老头。

  那位老头身体硬朗,铁板一样铮铮的,一顿饭吃两大碗,早上傍晚还能去沟里担水。听那老寡妇说了事情的缘由,家里的儿子儿媳脸绿的跟老坑翡翠一个颜色,嘴里一个劲儿说这老寡妇疯了,推推搡搡要动手往外打。
  那老寡妇噗通跪在地上,“哐哐哐”地给那几个小辈磕头,脑门子都磕破了,血流了一脸。人心都是肉长的,那老头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行行行,要是自己真的下去了,一定照顾她儿子。老寡妇听了,欣喜若狂,又是一顿磕头感谢,死活把东西留下,一路喜形于色回了家。
  村人听了此事,都说老寡妇这是疯了,把一点点家底全都倒腾出去了,看她以后怎么过日子。有心善的说起她叹一口气,有无聊的幸灾乐祸在一旁看好戏,更多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烧火做饭和稀泥。
  日期:2012-9-2 22:42:00
  再说到了星期天,那老头儿早上起来,照旧去沟里挑水,正和旁边的人扯淡,说自家的孙儿如何聪明。突然头上飞过一只不知道什么鸟,啪的一坨鸟粪落在他鼻梁上。老头儿心里很不痛快,一面絮叨晦气,一面拿着扁担去打那鸟——后来沟边一起挑水的人就说,老头儿那天真有些稀奇古怪,哪里有举着扁担打鸟的,那不跟六零炮打飞机一个道理?只怕真是阎王爷派人送委任状来了。

  老头儿只顾着仰着头打鸟,没留神脚底下,正好让草团子把脚缠住,身子一时不稳,直直地摔倒,脑门正好磕在石头牙子上,滋啦一声血喷了一地,当场就昏迷了。等到送到卫生所,留守的医生兼护士兼药剂师瞅了一眼那颗血糊糊的脑袋,连声说:“快往家里送,快备寿衣。”临了还冲着人家大喊:“抓紧穿寿衣,晚了就硬了,穿不上了。”

  这老头儿一死,他儿子闺女又是痛又是恨,说那老寡妇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丈夫克死儿子,如今连他家老人也给晦气呛死了。村里人半醒半疑,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也怕那老寡妇真是天灾星下凡,浑身上下晦气缭绕,从此走路都绕着那老寡妇,生怕自己沾染了晦气有点什么不测。。
  再说自那老头儿死了,老寡妇晚上再没见过她儿子,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踏实,不知道是喜还是忧。这天晚上刚睡下,就看见灯泡绿了,坐起来看见她儿子穿着一身新西装笑嘻嘻地坐在炕头,连忙上去问她儿子这些天哪去了。
  她儿子说:“我大爷当了煤管局局长,挺照顾我,把我调进煤管局上班,吃公家饭。”
  他妈听了,心里奇怪,问:“你小学也没上完,字都认不全,还能上班?”临了把眉头一皱,身子往前一探,说:“你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万一让人家查出来可咋办?”
  她儿子把嘴一撇,嘿嘿一乐,说道:“我大爷自己也不认字,照样当局长。”就坐下跟他娘絮絮叨叨说话,不时还跟他娘现现腰里别的大哥大。说着说着,突然脸蛋子一红,低着头说:“妈,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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