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
第38节

作者: 蓝色胭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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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快步跑到大门口,一个中年丨警丨察在门口看着我,他的眼光充满了怜悯。他并不是我的经办,我抬头朝着他后面找,他才说:“别找了,就是我,他执行任务去了,你现在的经办就是我。”他把我带到大门外的几间审讯室前,那审讯室都是些挖开的土坑上架了石棉瓦,里面摆着一张旧椅子,没有桌子,人犯就在土地上蹲着,丨警丨察坐在椅子上,他问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一个小姑娘会下得了那样的手?”这问题派出所的人做笔录时已经问过不下十遍,到了收审所他们也问了我无数遍,现在又问,问一次我痛哭一次,问一次我的心碎一回,我一直哭,丨警丨察最后说:“你如果不把她打伤,我们都不认识你,我都不会知道你是谁!现在不一样了!真是太可惜了,这么一个老实的姑娘。”最后他说:“提上你的东西,跟我走。”我以为他带我离开了,我快乐得很,心里很开朗,直到看到看守所的房子,看到武警看守的大门,我才反应过来:“我被逮捕了?”他说:“是,你被批捕了,我们也不愿意,也知道事出有因,但检察院批准逮捕你,只好把你送到这儿来。”我再听不到他说话,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泪如雨下,他停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同情和感伤:“别哭了,起来吧!你犯的这是小案,虽然污了清白,但比起犯下大案的人,你是幸运的。”我跌跌撞撞跟着他:“别告诉我妈妈,她知道了会死的,求求你啊!”我哭得很历害,我知道只要批捕,案子就会传到家乡,母亲就会知道,地方派出所就会发通告,我感觉全身发冷,一种深深的绝望。他迟疑了一下:“再看吧,我尽量和他们说。”

  到了看守所,我让他们分进了女监2——8,这里的队长姓邹,一个温和的中年女警,她温和地问我犯了什么案,我边哭边说,她一边听一边擦眼睛,我说完,她说:“别怕,判不了多久,这样还好一些,说明你们法律意识淡薄,这样一次以后你就会记得,以后做人都会小心。”
  这里和收审所一样,也是拣豆,不过,这里比收审所好的是,终于有水了,虽然水也很少,但成天的有个盆在水管下接着极少的滴水,一个号房里才关了十四个人,这些水完全够用了,大家拣完豆就开始洗衣服洗澡,一个叫张惠芬的六十来岁的老诈骗犯拿了半包卫生纸给我。旁边的一个姑娘骂她:“老张这老不死的,什么人新来她都要骗人家。不就是贪图人家以后家属来接见时那点小钱么?”老张是个近视眼,她边给我翻卫生纸边说:“杀人犯,你别唠叨了,我再骗人也没你杀了人家来得凶,再说了,她进来一分钱一张纸都没有,没有人帮她她怎么过下去,大家是女人,你还不用草纸了呢?”我没有什么让人骗的了!我一无所有。

  我看到水,非常惊讶,老张教我:“你明天用两个盆,接好了水,放在太阳底下晒,到豆子拣完以后,就可以来洗澡了。”我发现这边收工得早,豆子数量比在收审所拣时少得多。我看到一个脚上有脚镣的新疆大妈在唱一首巴基斯坦歌曲《永恒的爱情》,感觉十分有新奇,于是问她:“你还会唱这样的歌啊?这歌真是好听。”她突然愤怒:“你这个死人,你不知道我不是在唱,我是在哭么?我才来的时候黑油油的头发,才七天就白了,我给判了死刑了,六月二十四号的要枪毙了,我在哭,我怎么会是在唱呢?”我赶紧逃开,我吓到了,第一次和重刑犯面对面,我以为她有六十多岁,后来才知道,她只有四十三岁 ,而她的头发已经全白。

  我开始给百灵写信,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判我多久,在收审所的时候就听说过,只要转看,就会判刑,我没有钱买最基本的生活日用品,我是没有办法过下去的,还是没有被子,不过有个盗窃犯肯让我和她一起睡,这边是可以睡板铺了,条件比那边好得多,不过大通铺上人也睡得很挤,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经常坐在拥挤不堪的板铺上想到《七品芝麻官》里的一句唱词“我宁愿南牢的草长满,也不愿我的百姓受委屈。”

  日期:2006-8-15 9:51:00
  第四十八章
  一向听说在看守所里的人做梦是很灵的,不过因为没有人来看过我,我也没有发现我做过什么特别的梦,所有的梦里都是浪花餐厅那些倒掉的肉菜,我们经常在晚上临睡前讲一下好吃的东西,讲完以后咽一下口水。窗子外面经常有武警巡逻,所以人们都是和衣而卧,一个杀了亲生儿子的中年女教授天天晚上坐在板铺边她睡的位置写申诉材料,天井里偶尔发出脚镣声,这是那些早已经被枪决的死刑犯们发出的声音,最初的时候我会害怕,慢慢的都习惯成了自然,每枪决一回犯人,这样的声音三个晚上不绝于耳。

  我到了看守所大约半个月以后,有个晚上,我梦到了很多的果园,果园里硕果累累,苹果发出成熟以后亮丽的光泽,桃子上面有着鲜亮的水珠,我在果园里走来走去,伸手便可以采到一个,我非常快活,不过每个果子都没有吃出味道来。
  天亮以后我和陶敏说这个梦,她说:“可能会有人来看你了。”看我?我不相信,到这里以后我只给百灵写过信,她以一个空姐的身份,会到这种地方来吗?再说她忙得很,说不定还没有看到我的信呢。如果不是那些贩毒的每天都分我一点雪花膏啊缄菜啊,如果不是老张的半包卫生纸,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过。有个卖大烟土的乡下小少丨妇丨,在有时豆子拉不来,无事可干的时候,她就会脱光衣服,把早已经晒热的水好好的洗个澡,然后把四毛钱一包的友谊雪花膏抹在身上,这种东西在外面早已经绝迹了,可看守所里却只有这一种雪花膏卖,她抹完了全身,拿个小马扎坐在开井里,让太阳暴晒,直到晒得油油的,再等油晒干,她漂亮得象安格尔画中的大宫女。那天我也和她坐在那里晒,她把雪花膏给了我抹,我们正晒着,非常惬意的,突然看到三个巡逻的武警正从天井上面经过,他们看到两个雪白的肉身,可能是吓到了,一下子呆住。而我和那少丨妇丨兔子一样逃到了厕所里,厕所在号房的外面,紧紧贴着号房,只有那里才是他们目光的死角,我们躲藏在厕所里咕咕的笑,所有在天井里走动的人都不由自一的微笑起来。

  大家正在很色情地高兴,我听到经常帮号房里传东西或者叫人的王姐在门外喊:“这是谁的东西,我也没有听清,是谁的谁来拿走。”陶敏第一个跳到水道口:“是我的是我的,我姐姐一定来看我来了。”这种时候,我永远不会激动,因为肯定不会有人来看我,可陶敏打开袋子,一下子愣住了:“这不象是我的,这里面有好几本书,我姐知道我不识字的。”我看到她拿着那些衣服裤子一阵乱抖,我突然看到有一件衬衫正是当年空姐的制服,我心跳一下子加快,快乐之情难以言表,我冲了上去,也不说话,一把夺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出来,一件长睡衣,两件衬衣,两条裤子,两个内衣,和一些巧克力,以及几本新出的杂志。我一下因为快乐太过,哭了出来:“百灵,是百灵给我送来的。”王姐说:“真的是你的,看清楚了?”我说:“是啊,是我的。这衬衣里有一件是空姐的制服,我有个朋友是个空姐。”王姐的脸在小小的水道口外笑了:“就是你的,终于有人来看你了,我们也为你高兴,还有,这里有三百块钱,请你签收。”我的手颤抖得拿不住笔。

  里面的东西,除了那一件衬衣是半旧的,别的都是全新的而且质量上好。我到处找,试图找到一封信或者一个小纸条,但里面除了那些东西之外,再没有别的了。巧克力的数量还比较的多,足有半公斤,已经关了两年的小惠,她呆呆地看着我拿出巧克力来,很想吃的样子,她们家很有钱,她父母经常来看她,她一直只穿裙子,漂亮得象个小公主,她是因为盗窃外币被捕的,原来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20岁入狱,还有一年刑期就满了,所以没有送到劳改队,而且她自从入狱以后就经常莫明其妙的笑,生活能自理,但很糊涂,不会理财,她的钱都由诈骗犯张大妈帮她管着,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敢贪污一点点。这个小惠有一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嘴里嘀咕:“杜十娘**卖到那么多的钱。”然后她自顾咕咕的笑,我感觉她特别有趣,她天天都在笑,她可能是已经神智不清,但谁能说她的现在不是一种解脱呢?

  我把巧克力等量的分成十四份,每个人都给到了,她们吃着巧克力,想念着外面的生活,伤感和着满足一起向人们涌来,百味杂陈。
  没事的时候我跟着那个教授跳芭蕾舞,因为年龄的关系,她只会跳现代芭蕾舞,吴清华啊,红灯记啊什么的,跳得非常好,而新疆人买买提就经常在旁边笑骂我们:“大疯子带着小疯子,跳啊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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