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书——关于我小姨的一切》
第13节作者:
何日君回来 日期:2012-11-03 22:57:14
(二)
关于我小姨离婚的经历,跟我讲的这个故事一样,琐碎冗长,俗套,毫无新意,让人晕晕欲睡,没有听下去的欲望。
我小姨夫是不肯离婚的。
大概首先他琢磨着他离婚也不保证寡妇一定肯跟他结婚,毕竟姘头也有姘头自己的利益考虑,对于男人而言,有老婆总是好过没老婆的。再思量下去也许他还发现,周小娟并不算个混账老婆,她漂亮能干顾家勤快,除了暂时没生孩子之外,他的婚姻生活并不是惨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最后也许他还怜悯的发现,自己对周小娟还是有爱情的,跟她离婚对她太残忍。
至于最后一点,你们大概觉得我在讥讽,我并不介意你们这样猜想,但是我认为人类常常会不自觉的有点儿自以为是的多情,虽然这种多情基本上是以不伤害他们自己利益为基础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小姨在离婚态度上表现的刚烈出乎众人的想象的,她俨然成了一块顽石,滴水不漏,小姨夫的反省哀求,家里人的劝告,街坊邻居如刺锋芒的眼光都改变不了她非离婚不可的决心。
我并不赞美这种刚烈,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种随波逐流的人自然没有勇气同传统针锋相对,但此处我不得不坦白我的真实想法:一段没有钱没有孩子没有感情的婚姻,是没有必要存在的,婚姻里若有四分物质,两分精神依赖,四分孩子的拖累,或者大家倒是可以拉拉扯扯,勉勉强强走完全程。
我不知道我小姨是否跟我的想法相似,我观察到的除了她的刚烈之外,还有我小姨夫久久示弱无用之后最终的羞恼成怒。
如果你们有点人生经历,想必这种反应你们应该不会太陌生。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一场艰苦卓绝的争吵后,我小姨夫被我小姨关在了铁门外,我小姨夫终于破口大骂,声音响彻云霄“周小娟,你个婊子,烂货,你以为你了不得,老子非得跟你结婚,你当你什么好货,结婚之前就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了的,老子看到你奶子下面那条疤就碰都不想碰你这个烂货。。。。”,周围看热闹的人跟狂潮一样涌了过来,连阴冷的绵绵细雨都挡不住他们急急忙忙的脚步。
有了观众捧场,我小姨夫表演更起劲“你还想着你的小破烂货是吧,我跟你说,小破烂货跟她短命的爸一样是个短命鬼——”,话音未落,我一直呆呆的站在门里面的好像灵魂出窍的小姨忽然跟疯子一样“框”的一下子猛的开了铁门,朝他扑了过去,张嘴就死死的咬住了他的左胳膊。
她的瞬间反应是如此之快, 其余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直到我小姨夫痛得剧烈的嘶叫怒骂,与此同时,他右手开始拼命撕扯她的头发,两条腿跟黄飞鸿的无影脚一样对准她疯狂的一阵乱踢。
事实上,这一次恶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旁边毕竟站着一群人,但双方均损失惨重,我小姨夫左胳膊的一大块肉被咬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小姨腿上的块块淤青触目惊心,仿佛白白的纸上被描了一纸的翠翠的青苔,湿冷的泥土地上残留着我小姨的几缕头发,有些说不出的凄清。
人群喧哗热闹得不得了,人人都在踊跃发表意见,我曾经美丽骄傲的小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蜷缩着腿,眼神呆滞,一动不动的坐在湿冷的泥水地里,像黄叶在地上扫, 像残花在雨中浇,像浮萍在湖上漂,像荒草在田野烧。
日期:2012-11-05 13:38:04
(三)
我小姨最终提着她自己的一些衣物便回了娘家。
她没有读过什么书,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她对她第一段婚姻的精妙描述一点都不输给今天的所谓的婚恋专家们,她说“就当到工厂里辛辛苦苦打了三年工呗,唯一不同的是,打工还有工钱拿,而我工钱都一份没拿到”。
我相信你们应该不至于天真的问我,为什么她还要回娘家?为什么不去投靠她的朋友呢?在那个年代,一个即将30岁的小县城的女人,试问天涯何处有愿为她仗义出头,收留她的朋友?世人不等着看你的笑话,就已经足够仁慈。
我并不讨厌天真,但是我讨厌故作天真的残忍。
我曾听人说,女人的一生,开始是翠翠的嫩绿,然后变成亮亮的金黄,然后变成水银的灰,最后变成墨汁一样的黑。
我美丽的小姨,陈俊秋之前,她矜持而羞怯,青葱得犹如水里的细细的青苗,依偎在陈俊秋身边,她肆意怒放,如同瞬间开遍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三年的婚姻让她憔悴不少,岁月并不绕过美人,但不得不承认,她此时依然有点微微的金黄的余韵,呵,不到30岁的女人,尤其是美人,到底还是有些许救的。
显然,她自己是明白这点的,怎么会有漂亮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漂亮呢?就连世界上很多相貌平平的女人,即使口头承认自己不是美人,心里也默默的笃定自己绝对少不了三两分姿色呢。
所以,我小姨轻而易举的捡回婚前的态度,染发烫发,保养化妆,新衣新鞋,语气扭捏甜腻,姿势欲拒还迎,前途仿佛一片光明。
当然,30岁的美人跟20岁的美人到底不可同日而语,二十岁的周小娟,粗鄙而富裕的男人,她嗤之以鼻,即使跪地哀求,她也满脸不屑,而三十岁的周小娟,她对男人的唯一要求便是有钱,条件好,粗鄙与否,谁介意?
我小姨二度逢春,青春焕发的时候,我不得不很扫兴的说,我不争气的被死死的困在了一片情感的沼泽地里,因为精神几近崩溃,我再次不光彩的偷窃。
然而,这次偷窃事件带给我的结果居然是因祸得福,我妈忽然意识到我的心理状况出了大毛病,她开始在生活的压力中勉强给我留出了一个角落,她日日夜夜照顾我,开导我,竟使得我的冷漠少了三两份,同她有了一点可悲的亲近。
我的小姨听到这回事,她打趣我“你妈刚刚还奇怪说,你从小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实在是不怎么偷东西。嗳,她不知道呢,有人以前还偷过一段手表的”,她朝我诡异一笑,却再次让我寒心。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小姨总是一次次让我寒心。
在我还是个小姑娘,脑子里满是理想爱情的花朵的时候,她用她的行动告诉我,爱情在生活这盘棋中如此微不足道,所以陈俊秋尸骨未寒,她迅速再嫁了。
在我后来在感情里吃够苦头,只想着时间有朝一日能愈合我绵延的伤口时,她再次告诉我,爱情也许可以停止,却永远不会忘记,比如,她还记得我偷过的那块手表。
站在此刻回头望,不知不觉竟已经过了七八个年头,那个叫陈俊秋的男人,如果是土葬,想必白骨都可以敲响,用来伴唱美好乐曲,如果是火葬,大概骨灰盒上也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我们面目模糊,神情疲倦,竟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虚度了这么多的宝贵光阴而丝毫不感到恐惧茫然,何其恐怖。
日期:2012-11-05 17:17:16
关于我小姨的关键词之再婚
(一)
女人大都有些俗气,但是这俗气中又带着一点儿天真,这大概是女人最矛盾的可爱之处了,比如我小姨在再婚路途上一直想嫁个有钱人,第一次的婚姻生活唯一给予她的礼物就是这个认知。
但是,她显然不太明白有钱男人的世界,当然,我也并不明白,不过我是旁观者,而且不是美人,没了期望,所以倒是多了客观。
在这个小县城里,除了官二代之外的有钱人大多数都已然不再年轻,不再年轻就意味着他们都不会纯情如少年,他们或许不在乎在花几个钱与漂亮女人共度几夜春宵,但会为了你抛弃家庭老婆儿子,专门迎娶你过门儿的蠢男人世上罕有。纵使运气好到几乎让人难以置信,这种万里挑一的蠢货刚巧被你撞上,也莫要忘记时光这个刽子手。
请凑近些,再凑近些去观察女人的脸,20岁女人的脸,25岁女人的脸,30岁女人的脸,35岁女人的脸,纵使千般隐万般瞒,眼睛和毛孔都不会说谎。也许有很多女人会怒气腾腾的反驳我,30岁自有20岁女人不曾有的精致优雅,可惜的是,这个世界的极大多数男人都爱的是青春的身体和容颜,女人所谓的老去的优雅在男性世界里其实不值钱,不过是女性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
更何况在这个神奇的国度里,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的价格低于没生过孩子的,已经同别人睡过觉的女人比没跟人睡过的女人廉价,这真是个奇怪而又铁打不动的规律。
总而言之,我的小姨曾经有过做阔太太的机会,可惜都已经错过。
第一次是她拒绝了的万姓包工头,第二是死了的陈俊秋,前者是她自己战略失误,后者是天绝人路,此后,她再想嫁有钱人的可能性大打折扣甚至正常情况下几率为0,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的漂亮女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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