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过得好，我宁愿她变了。”荠儿最近总把安生这句话放在心上，没事儿就拿出来想想。然而还没容他回味多久，白家就突然一落千丈。有传言说，当今圣上得两颗罕见大珍珠，转手赏给了靖王爷。那珍珠需要玉质处女含在口中，用气息和津液滋润。灯光昏暗，靖王爷随手就把两颗珍珠赐给了下人，却看中了装珍珠的双生花，赐名上清、末尼。上清、末尼年方十六，正是最娇艳美丽的时候。白菱虽在年龄上略胜一筹，可毕竟入府早，王爷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最关键的是，那双生花不知用什么手段收买了下人，府中上上下下都传言，白菱腹中所怀的胎儿不是王爷的种。王爷勃然大怒，但念及旧情，只把白菱关在偏房，待她生下孩子再做打算。

　　白老爷子听了白菱的事情，一病不起，苦撑了半个月还是去了。老爷子的葬礼很冷清，只有白荷、老板娘、荠儿和安生。守灵的夜里，安生一身缟素，静静地坐在白荷身边。白荷愣愣地看着长明灯扑扑闪闪，低声道：“安生哥，你说我爹爹在天有灵，会不会怪我们姐妹俩不孝？”安生摇摇头：“怎么会呢。父母永远不会怪自己的孩子的。再说了，这一切都是命，你们做不了什么。”白荷把头埋在双腿间：“我早知道会有今天，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安生哥，你不知道，其实那天，我和阿菱是故意过去的，为的就是赌一把。赢了便有此生的荣华富贵，输了就此万劫不复。”白荷抬起头，惨笑了一下：“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输的这么惨。”

　　“白荷，够了。”安生打断白荷的话：“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当时犹豫了么？”“我就算犹豫了，又能怎样呢？”白荷站起身：“安生哥，你该回去了，我想一个人跟爹爹说说话。”

　　日期：2014-04-22 13:11:00
　　安生失魂落魄地回到食肆，却见白菱正坐在桌前大口吃鸡。老板娘一边吩咐荠儿再去盛些汤，一边让白菱慢点儿吃。白菱抬头看到安生，一边抹抹嘴一边招呼他：“你来了？快坐下一起吃！”安生有些心酸地打量着白菱，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可身子却瘦成了一个架子。昔日乌黑柔软的长发被随随便便地挽在头上，不合身的衣服脏兮兮的，从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有伤口。荠儿端着汤回来，一边给她吹凉，一边给她往碗里夹菜。白菱撑得直打嗝才放下筷子，抚着肚皮满足地靠在荠儿身上。荠儿几次想推开她，都被她拉了回来：“你躲什么躲？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会害你杀头的！他们不是说我勾搭别的男人么，那我就勾搭一个给他们看看！”白菱越说越激动，几乎贴到荠儿脸上：“我就不信了，他们还会杀了我不成？我就告诉他们，我肚子里的就不是那个臭男人的种…”

　　“啪！”荠儿一巴掌扇在了白菱脸上，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白菱的脸慢慢由白转红，哭得声嘶力竭：“你打我！你们都看我好欺负是吧？成啊，打死我才好！这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你们以为我愿意去伺候那个臭男人么？我告诉你们，我每次看见他的脸我就恶心，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们姐妹俩一起入府，姐姐死活都不肯搭理他，我要是再不违心奉承，我们姐妹俩会死得多惨你们知不知道？”白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出来一把把安生推倒在地上：“你知道为什么姐姐不肯搭理王爷么，你知道为什么姐姐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么，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白菱还要扑上去打安生，被荠儿拦住了。安生没还手对白菱道：“白荷给你爹守灵呢，就一个人。”白菱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说，我姐会让我看爹爹么。”

　　“你有脸去么？”白荷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老板娘迎上去：“你怎么给跑回来了？守灵的那边不能没人的…”“爹爹活着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大逆不道了，走了还担心那些规矩么？”白荷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你既然为爹爹着想，当日就不该犯下那些事。虽然我恨你，但我不会拦着你。明日一早我们就得回去，你自己做决定。”

　　白荷说完扭身便走，白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荠儿把安生拉起来，什么也没说。几个人看着姐妹俩走远，安生道：“你们说，她们还会回来么？”荠儿黯然：“要是她们过得好，我宁愿她们永远不回来。”
　　一个月后，自京城回来的人带来消息，白家姐妹一个死亡，一个下落不明。二人回府后不久，王爷新纳的两位姨太太就相继暴毙，经过检查方知被人在饭食里下了剧毒。王爷大怒，发誓要抓住凶手，当晚白荷就失踪了。王爷对怀孕的白菱严刑拷打，可她至死一个字没说。王爷事后派人几乎把北京城和周围的草皮都翻过来，依然没有见到白荷的踪影。
　　听完两人的事情，安生沉默半晌，默默从橱子里拿出一个袋子。荠儿打开那袋子，见是一袋子已经风干的菱角。老板娘站在窗前，接住一片雪花：“菱角，味甘，性凉。取精华入双花露，抑燥热，平心性，口味上佳。可惜不是醇酿美酒，终不能在人心占一席之地。”
　　日期：2014-04-25 11:29:00
　　(二)青梅酒
　　每当新年过到尾声，荠儿就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天天懒懒散散地不爱干活。这一日，荠儿又照例赖在床上不想起，被老板娘一语点破：“你就是过年吃太多了，长了一身懒肉，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荠儿避重就轻，在床上滚来滚去：“别人过年还能歇两天，就我们天天都要做饭做菜，没有一天能休息！”老板娘揪着荠儿不让他继续耍赖，口气淡淡地：“那找你这样说，人年年都要吃饭，岂不是累死了？快起来给我切菜去！”

　　荠儿一时想不到怎么反驳老板娘，只好满腹牢骚地起床。店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正喝得热火朝天。荠儿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闻着酒菜香却一口也吃不到嘴里，心里烦躁的只想骂人。好不容易等客人走差不多了，老板娘煮好面，招呼荠儿来吃。荠儿只扒拉了两口到嘴里，就放下筷子：“不想吃了，刚才闻着他们的菜那么香，再看这个就吃不下去了。”老板娘“咦”了一声：“人家都说做饭的闻味儿闻够了，不想吃饭，你这跑腿儿的怎么还有这毛病？”荠儿不服气地撇撇嘴：“你要是做一桌子山珍海味，你看我吃不吃。”老板娘也不跟他计较，从橱子里取出一个小坛子递给荠儿：“你就是积住食了。喏，这是之前做的青梅酒，你喝一点，能促进消化的。”荠儿尝了一口，清酸爽口，顿生好感：“你做这个是为了预备给我喝的？”老板娘掩口笑道：“你想多了。李县丞他妻子害喜，想吃酸的，我青梅买的太好，觉得别的吃法太可惜，就留下了一些泡了梅子酒。”荠儿撇撇嘴：“说到底还是你假公济私，用李县丞的梅子给自己泡酒。”

　　“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就算是吧。”老板娘说着把剩下的面条和卤子收好，放在橱子里。荠儿这才反应过来，大喊大叫：“你怎么收起来了啊？我还没吃完呢！”“谁让你刚才不好好吃饭的。”老板娘满不在乎地回过身来：“那梅子贵得很，你喝了我的梅子酒，少吃顿饭算便宜你了。别坐着了，晚上有大生意，快起来跟我一块儿准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