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贝离它并不远，面包车很快就来到一座别墅。它上下三层，只能看到两层，上层缩了一截进去；别墅前搭有一个半圆棚，圆棚里，特别扎眼地放着一张硕大的英式桌球台。
　　冼万生打开车门，是不敢或是不愿让慕晓帅动手，一人将两箱牛奶抱起，先一步小心送进别墅，回头又转身再来抱两箱牛奶。
　　慕晓帅站在车边，整整衣服，正在犹豫自己如何进别墅打招呼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从别墅里面走出来，正大步往这边靠近。


34 虞茂湘事太多慕晓帅受冷落
　　几乎不用再判断，慕晓帅肯定他就是虞茂湘，便急忙迎面走向前。
　　迎着未尽的暮光，慕晓帅看清了，虞茂湘脚登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下穿一条深蓝色的毛料西裤，上着一件雪白的高级衬衣，左手臂上，挽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他的眼睛有点小，脸却胖嘟嘟的，一副福相，一副富态相。
　　他声音宏亮，对慕晓帅说：“是小慕吗，你来啦？吃饭没有？”
　　慕晓帅忙说：“吃过了，虞总。听说你今天去公司了，我刚巧让王主任派出外面办事，没有见到你。”
　　虞茂湘并没其它客套，比如请慕晓帅上家坐坐什么的，继续盯着慕晓帅一双眼睛说：“你感觉我们公司如何啊？”
　　有没有什么看法？生活习惯不习惯？”
　　慕晓帅诗意地笑说：“特区地是热的，风是热的，这几天来，我两肩两臂，也都热乎乎，总有想往外使的力气，比在湖南精神多了。”
　　虞茂湘笑说：“那好啊，这证明你适应特区气候，没有水土不服的反映。我最近太忙了，也没跟你聊一下。看了你的信，你老家在裕民县？”说“裕民”两个字时，眼睛放出一点光芒，“那地方好啊，让人难忘。”

　　慕晓帅点头称是，又听出话中音，关切道：“虞总对裕民熟悉？我只当公司与南衡酒厂有合作，那是在衡岳县。”
　　虞茂湘笑说：“很遥远了，平时忙得都很少想。怎么样？家中父母都好吧？爱人呢？他们都支持你来深圳吧？”
　　慕晓帅自然不愿提及父母，既无必要，也伤感，就放慢声调说，“虞总，你对我这么关心，我内心很感激。我愿意为经世公司好好工作，但绝不会吃你的照顾，添你的麻烦。这是我的初衷，也是我的本意。”
　　虞茂湘心不在此，仅仅作个寒喧，但也不得不答：“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讲。公司人多了，管理更加复杂。你读过一些书，平时可以写上来，我也参考参考。”
　　这不是绝妙的机会吗？慕晓帅笑说：“我个人谈点看法。国之道有两种吧，一是王道，一是霸道。王道施德，让人臣服，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工作起来，主动性强；霸道，那你肯定知道，不是打服，就是骂服，总之是征服对方，一般来说，别人不太心甘情愿。归于一个公司，相差不会太远。我想，公司规章制度，就有这些个味道。”

　　虞茂湘听他这么一说，心想自己看人并没看错，就说：“人与人看起来相似，一开口说话，就有天壤之别。你说话虽然文绉绉的，但道理懂得不少。但你得记住，在深圳特区，实干更受欢迎。你先到各处走一走，看一看，具体工作我来安排。”临了，他好象有事的样，一边挪着小步，一步原地转小圈等待。
　　慕晓帅听清了这句话：具体工作我来安排？这话什么意思？但也不能细想。如果再不汇报南衡酒厂的事，自己去没去过，有没有功劳，虞总都不知道，就说：“虞总，南衡酒厂我去过了，我想作个汇报，总不遇上你，所以，冒昧来了。”
　　虞茂湘一边看周边，一边说：“这事先不着急，现在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了。他们来过电话，跟我沟通几次了，大至也同意，还是继续合作吧。过些日子，他们县领导，局领导和厂领导，就会来一趟。”临了，半眯着的眼睛笑开缝来，“拿破仑不是说过吗？没有永远的朋友，总有永远的利益嘛。现在公司事多，人事调整，经营策略调整，项目谈判，更加迫切。你看我吧，现在又要外出谈判，累啊，还好，斗智斗勇，乐趣不少。你会打桌球吗？跟小冼打几局吧。”接着，他向别墅内叫道，“小冼，小冼，出来，跟小慕打几局桌球！”

　　冼万生闻声从别墅内跑了出来，佝偻着身子在桌球台边，找球杆。
　　这时候，一辆墨绿色的加长奔驰车从别墅侧面，开过来了。
　　慕晓帅先看到，奔驰车那醒目的，独特的方向盘车标，然后看到，银色的“320sl”几个字。
　　虞茂湘拿着西服上衣，走上前，司机早打开车门，只见虞茂湘低头钻一下，就进奔驰车，临了，头不回地走了。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这不是慕晓帅想过的见面情景，也没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后悔今晚不该来，实在太冒昧了。不管怎么样，他也得请自己进别墅内坐坐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慕晓帅太娇情了，一个大老板，凭什么与你讲礼貌？就凭你打过电话来问候他？就凭你写过信自荐？凭他刚才用赞许的目光看到你吗？虞茂湘是经世帝国的帝王，他怎么可能在意你慕晓帅呢？就是大弟覃秉华，从来不听他话，从来与他对着干，他也不在乎！！

　　冼万生叫慕晓帅打桌球，慕晓帅称自己不会打。他现在想离开这里，本来还想见一见徐筱红，看看许翠琴表嫂是什么样，现在也不想见了。
　　冼万生说：“那我们走吧？”
　　慕晓帅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别墅，打个招呼告辞，他相信没有人在意他来过这里。虞茂湘不在意，徐筱红就会在意吗？全无必要。算了吧，没有必要暴露自己身份，进屋见面了，肯定要说自己打过许多次电话。
　　他心灰意懒地说：“好吧，我们走！”
　　冼万生发现慕晓帅神色不悦，说：“今晚是周末，我们潇洒去一把？”
　　这话让慕晓帅想起了妻子葛欣欣，低沉地说：“算了，还是回宿舍吧。”
　　冼万生将一盒音乐磁带，放进车载音响里。面包车里立即想起了叶倩文演的流行歌典《潇洒走一回》：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道人间多少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冼万生笑说：“慕哥，还是找小姐去吧？等会到路上，就会遇到。”
　　慕晓帅想起经世招待所那晚发生的事，看了冼万生一眼。这话若在内地，万不能随意说。自己在工厂时，那对自己性启蒙的朋友，曾与楠木镇上，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同居家中，保卫科要去捕捉，是慕晓帅好心报信，才让那女子走了。否则，朋友将开除出厂。
　　冼万生见慕帅帅不说话，大声又问：“去不去，慕哥？别想什么那么多了。”
　　慕晓帅有些吃惊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冼万生笑说：“都写你脸上了，我还看不出啊？你们这些人，就爱乱想，把简单事情搞复杂。你我又不是一流人物，也没一流人物气质谈吐和气场。虞总怎么可能与好好交谈。不是他不愿意，是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们穿的是几十元一件的衣物，吃的是十几元钱的饭菜，进稍贵点的商场就打退堂鼓，凭什么进入他心里那个圈？你希望别人对等看你，这没有错。但别人会不会这样，就是别人的事了，我从来没这样的想法，不想进去，也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