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汝潜转身往屋角的垃圾桶里去看，发现垃圾桶还没清理，捡起那团擦过驱魂液的酒精棉花团到到灯光下细看，只见上面除了淡黄色的渍痕而外，还有一些乳白色的东西，回到李寒山身边，把手放在他的天灵盖上试了试，发现脑顶骨在突突使劲跳着，有些诧异，“……还没有完全回来?”然后指着幻灯机对我命令道，“小漆，你看看幻灯机还能用不?”

　　我走到幻灯机边，接通电源，一按开关灯就亮了，还能用，不等陆少校吩咐就准备换上靛蓝镜头，开始照射李寒山。哪知陆少校说“等等——”掏出手绢给李寒山扎在眼睛上，这才对我点头道：“可以了。”
　　见我没动，吴军医也一脸纳闷，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笑着说，“很少有人能够平静地面对自己的灵魂。”
　　还有这讲究?
　　不过这话我听着怎么觉得像哲学家的口吻，莫非灵魂学跟哲学也能暗中楔合?一边感叹一边就把蓝光照准李寒山射去，只见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十分痛苦，挥着手臂就朝陆少校抓来……陆少校后退一步，举起手尽量不碰他的身体，“把蓝色调淡一些试试。”
　　蓝色减弱十度以后，李寒山的头顶上火焰似的飘起一团白雾。我们都瞪着眼睛盯着那团白雾，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迹象，虽然感觉很神秘甚至有些恐怖。陆少校取了一块透镜跑过来把光束折了一个角度。
　　我们马上吃惊地“啊”了一声，墙壁上出现一个淡淡的穿著军装的人影不安地扭动着，就像民间逗小孩时人们在墙壁上玩的“手影戏”。只不过这个人影是白色的。严格说这个白色的“军装影”不算一个完整的人影，“缺胳膊少腿”，我忍不住道：“陆参谋，不是古装人么?咋又变成军装人了?难道这又是另一只灵体被驱出来了?”

　　日期：2012-10-25 22:57:00
　　“蓝光不能驱魂，只能显魂。”陆少校说，皱着眉头打量那“军装人”，“这是李寒山自己。”
　　经他一说，我和吴慎之下细再看都不禁点头，“噢，还真是……军装很像德式军装啊!”
　　“他自己的灵魂还没有归位?”
　　我问。
　　陆少校点头说：“这个就是半残留。跟半出体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进来一个出去。如果没有外力阻止的话，他自己会慢慢把它吸进去。好了，小漆把光关掉。”
　　陆少校解下李寒山眼睛上的手绢，对他说：“你饿吗?”

　　“很饿……想吃东西……”李寒山还是僵硬缓慢机械式的回答。
　　“鸡蛋?”
　　“好。”
　　“我这就叫护士给他煮两个荷包蛋……真奇怪，陆兄，”吴军医跑出去很快就进来了，说，“灵魂难道也穿衣服?”
　　“唔，猜你们也会奇怪，可不单是你们觉得奇怪，这也是普列茅斯头痛的一个课题，不过现在已经弄清楚了，这叫‘意识残留’，人的意识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它究竟是在大脑还是在心脏里?”

　　陆少校开始检查微感仪和电击针。它们被烧坏了。
　　吴军医笑笑，“心脏是供血的，应该是在大脑。”
　　“解剖学的解释是这样的。不过，从灵魂学角度看，灵魂才是它的真正的载体，而意识又跟一个人的肉体身分是彼此交织的，比如你是一个军人，那么你的潜意识就会认为自己穿着军装……所以，当灵魂出体以后它会留下这种自我‘形象意识’，持续时间因人而异——这种意识残留就跟指纹一样牢靠，可以通过它来识别灵魂所属人的身分……可没法伪装!”

　　“很新鲜。陆兄，真希望有时间能跟你多交流——咦，那个口袋……怎么在动啊?”吴军医话还没有说完一眼就看到椅靠上那个青布口袋扑腾了一下。
　　“又在动?”我正刷刷刷在笔记本上记录，一听就停下了笔。门口人影一晃，卢燕护士端着荷包蛋进来了，朝我们一笑便蹲在李寒山面前给他喂起来。
　　李寒山机械地说：“……谢谢。”
　　我们都拿眼睛盯着那个布袋。它就挂在李寒山坐的那把椅子靠背上，不知是因为李寒山的身子在抖还是里面那个纸女人确实又“活”了，布袋真的在微微晃动。陆少校走过去一把捏住口袋颈子提起来举在空中，还抖了两下，我们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可是口袋里并没有动静。“呵，我眼花了吧?”吴军医道。
　　陆少校打开口袋拿出那个纸女人，把它放在桌上展开抹平，正要给凑过来的吴军医讲它的来历，吴军医又突然后退一步惊恐地叫道：“在眨眼睛?”

　　日期：2012-10-26 13:36:00
　　6
　　可不是，我和陆少校也都一怔，平躺在桌上的女纸人嘴角微微一笑，竟朝我们眨巴了一下眼睛!
　　还没等惊讶的我们回过神来，纸女人忽然叠着腰坐了起来，哧的一声伸出纸手臂朝离得最近的陆少校脸上抓去，陆少校头一偏没抓着，纸手臂马上又横着扫了过来，纸女人同时一挫身子站了起来，所以手臂也伸得更长，眼看陆少校这一爪躲不过去了，我手里正拿着钢笔，顺势就把派克金笔尖锐的笔锋往纸女人头上戳去。
　　令人惊骇的是，笔尖还在离纸女人头顶两三寸远的距离时就好像戳到了啥上面，发出很轻一声破响。我不禁“咦”了一声十分诧异，手上的动作就缓了一下，就这么一顿，纸女人便一折身子从我手腕下梭了过去，一蹦就跳到了地上，接着便啪啪啪往屋外逃窜而去……活像一只小孩玩的带蝴蝶翅膀上发条的自动小木车!

　　这一幕简直把我们都看傻了!
　　大厅里立刻响起女人的尖叫，我们赶紧冲出去，只见几个女护士捂着嘴蹦跳着往一间病床下指：“天啊——进去了!”
　　吴军医马上从旁边抓过一盏马灯朝床底下照，我和陆少校都趴在地上，只见纸女人果然躲在最里边的黑暗的角落里，隐隐约约还在朝我们张望。病床都是单人床，并不宽，但床太矮了，肩膀拱不进去，我肩膀贴紧地面伸手朝纸女人捞了一把，还差那么点距离，幸好也差这么点距离没捞上，否则我的麻烦就大了。
　　“手短了抓不住——”我回头朝陆少校他们说。
　　马上就有一根木拐杖递到了我跟前，抬头一看竟是卢燕小姐，看起来她还比较勇敢，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惊惶失措，我接过拐杖就往床底伸去，就在这时，却听到陆少校猛地朝我喊了声：“小漆——快躲开!”
　　还没有戳到那纸女人，我就感到头顶上一团黑影扑来，马上朝后躲闪，仰头定睛一看，偷袭我的竟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伤兵。
　　这个伤兵，我们进出时都看到过，伤在腹部，一块榴弹弹片把肚子划开了一条半尺多长的口子，连肠子都流出来了。是个重伤员，没想到此时竟忽然从床上竖了起来，两条手臂神经质地伸直朝我抓过来!我吃了一惊心想莫非又跟纸女人有关?一边想一连滚带爬又往后退了一米多远。

　　只见那个伤兵面孔狰狞，眼神空洞，一击落空竟然一蹦就从病床上跳了下来，肚子上还连着导管、绷带啥的，手一扬就把那些东西扯掉，由于用力过猛连带把刚刚缝合的伤口也扯开了，立刻巨大的娃娃口就裂开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内脏……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也不知道疼痛似的继续朝我扑来，我刷一下冷汗就冒出来了，只觉得身边陆少校、吴军医还有女护士们都急忙后退好给我腾地方，这场袭击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没预料到所以人都挤在一起了。

　　眼看翻身爬起来跑已经来不及了，我就想是不是抬脚去踹他，哪想刚一抬腿却见那伤兵趔趄了一下，饿狗扑食般跌倒在地上，原来他下床时刚好一脚踩在我扔在地上的那根拐杖上，一只脚一下子卡在空格里了。这个细节表明他的动作十分僵硬。
　　日期：2012-10-26 13:47:00
　　趁这个功夫我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视线不敢离开对方片刻。
　　那伤兵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有把脚拔出来，就嗷一声泄了气，空洞的眼睛朝我无奈地盯了一下便垂下头去歪倒在床边。身子底下很快就涌出一大滩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