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个副官手上抓过手电筒，慢慢朝那付窗子走去。距离大约三十多米。中间有一段碎石地面，杂草和落叶甚至蜘蛛网横着牵过庭院，上面粘着蚊虫尸体。当我慢慢走过去时，一阵冷风贴着地面吹来，蜷曲的落叶仿佛听到命令似的一起往窗子下面滚去。我听到后面有人小声叫了声：“当心呀!”接着还有掏枪上枪机的咔嚓声，在深夜荒凉的庭院听来倒徒增紧张。

　　这时，突然从我左边墙头上冒出一个黑影，直直地出现在墙顶，看上去修长单调、顶天立地的样子，就这么一下子出现在夜空下，把我狠狠吓了一跳，马上站住了。紧接着又冒出第二、第三个同样的黑影，在墙上立了一排……就像墙头突然伸出了几根手指一样!我的天!这是咋回事?我心里叫道。马上把电筒晃上去，身后已经也有若干支电光照了上去。

　　日期：2012-11-20 2:18:00
　　一共是九个人影，像多米诺骨牌样依次竖起来，手电光一打上去我们就傻了：九个披头散发、涂着鲜红嘴唇的白脸纸人!
　　看上去跟真人差不多大小，体态、着装、表情甚至连发丝飞散的细节都一模一样，感觉就是一个模具铸出来的，有些胖胖的，圆形脸，单眼皮，樱桃小嘴，带些漫画脸谱，服装是无领古装，但没有束腰……我马上叫了声：“日本人!”
　　是的，应该是日本艺伎的样子。虽然服装没有像和服那样束腰脸谱绝对是!
　　李团长反应很快，马上指挥身边副出去到外面查看，顺利通知士兵们。那个副官蹬蹬跑了出去。他的人影还在二进门的大门晃动，一阵猛烈的阴风便漫天席卷而来，我被吹得趔趄一下差点没摔倒，这股风实在太突然太大，四下里同时响起门窗砰砰咚咚磕撞、屋檩条吱吱咯咯摇晃似乎要断裂以及枯叶在地上刮出的各种声音，我扭头看后面陆少校他们，一个个都东倒西歪了，手电光也被吹得胡乱晃动，有几个人甚至忽的青蛙一样一蹦就伏到地上去了……我刚大叫了声“陆少校”，视线马上就迷糊了，只感到眼前飞沙走石雾气迷漫，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感，眼前周围全是一片白晃晃雾蒙蒙，连手电光都只能射到自己的脚边，平射出去最多只能照到一米远，强光一照到翻滚汹涌的雾气上面立刻便被反射回来同时也吸收掉一部分，我立即停住，钉在原地，肚子上像顶着一大团棉花，那是狂风吹进军装里面去了，竟然把前襟那一块吹得像个气球一样鼓胀起来。

　　这种狂风加上大雾弥漫，任何人的智商都瞬间下降一半。
　　我也一样。
　　好在还有一点清醒，明白眼前这些不是真实的天气，应该是某种人为的邪术。不过要如何应付呢?这时候，我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声，不知道声源在何方，胡乱把手电光往前面一晃，只见汹涌的灰雾中窜出一个矮小的黑影，好像是个人埋着头弓着腰贴着地面跑动，一下子冲到我跟前，一股阴冷的腥臭扑进我鼻子，我还没有回过神就觉得胸口上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好像胸骨都撞裂似的一阵刺痛，我忍不住“啊呀”一声，然后就往后仰面倒去，眼角余光瞄到那个黑影在我身上反弹了一下，从我旁边哧溜一下窜出去消失在雾气中了。

　　正如我出体时在茶楼里被日本邪人用小黑球弹到军装铜钮扣上差点摔倒一样，我正在倒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稳住!”感觉后背被一只大手给猛地托住了，回头一看，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个人，黑糊糊站在我身后，虽然近在咫尺但由于背光所以看不清面容。我马上翻过身来把手电光往他照去，在明亮的强光、汹涌的灰雾和飘拂的黑烟中，一张熟悉的脸一下子跃入我眼帘——这一惊，差点没把我眼球子惊掉下来!

　　日期：2012-11-20 13:18:00
　　33
　　你猜对了，这个人正是灵伯。
　　老家伙那张古铜色的干瘪精瘦、眉峰很高、眼眶深陷、鹰钩鼻子的脸太有物色了，所以我见过一次就永远不可能忘掉，何况此情此景。他是二战中我们调查的最重要对象。怎么可能忘?如果不是我近距离用手电往他脸上扫，这付尊容在黑暗中猛地闪现那黑洞洞的两个大窟[窿眼眶真有几分骷髅相。我虽然认出了他也吓得马上倒退了一步，失声叫道：“灵伯!”

　　“跟我后头不要走丢了!”
　　老家伙紧闭着的倨傲的嘴角扯起一丝干巴巴的笑意，只一瞬间马上又绷紧了，伸出干硬如柴的手臂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抓住我朝浓雾中摸去。
　　盯着他的背影我突然产生怀疑：难道又出体了?在茶楼上见到的情景据陆少校说是幻觉，现在呢?
　　想到这儿，我假装脚下绊了一下，朝他后背猛地扑过去使劲撞了一下。
　　一个坚实的身体!
　　没想到的是，猝不及防的他被我撞得往前一栽，眼看就是一个标准的饿狗扑食，我一见大事不好，急忙伸手去扯他，心想这一跤别把老家伙给跌中风了!可是没扯住，他已经扑出去一米多了，但也没直端端扑向地面，佝偻弯曲的身子在扑出去的同时居然一下子就腾空了，真像一条扑向食物的饿狗，在扑到半空中时却浮着不动了，只见他手脚胡乱板动几下，双脚又稳稳地落了下来。他回头朝我狠狠一瞪眼睛，“小子你故意撞我呀?”

　　“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刚才那腾空一浮使我不敢说半句假话，老老实实承认了，但马上又辩解道：“我想看看这次是不是又是幻觉。”
　　“都不是幻觉。难道我会是假人么?”老头子用干姜一样的手爪在我手背上一按，热乎乎的人手。
　　这么说还真不是假的了?可是……我心头还是在打鼓，一时不知道怎么问，并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转了话风：“对了灵伯，我们这是往哪里走?估计已经走出院子了啊?”
　　是的，我们在说话间至少已经走出七八米了，按照先前我观察的情况，要么撞房子了，要么穿墙了，要么跟陆少校李团长他们相遇了，可周围除了浓雾弥漫翻滚黑烟风散，竟无半点动静，也不见一丝亮光，我们俩还脚跟脚急步往前冲——这个第三进院子那么多障碍物好像消失了似的。
　　“我们已经不在院子里边了——”老人说，紧接着又偏着脑袋想了下，“唔，好像还在院子里边，不过这个院子跟那个院子有点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是一根筋。
　　“跟你讲不清楚。你根本不懂。讲了也不懂。”他当然更牛B。
　　说话间他带着我好像又转了个方向疾步而去。事实上我们一直在不停的转方向，都不知道转了好多回了。感觉他也迷路了。带我在黑暗中摸索。这时，我举步之间我发现脚底下踩着了个软绵绵的东西，用脚跞了几下有点踩不稳，滑来滑去的。就扯住他停下了，把手电往地上照去，手电强光马上被黑暗的地面吸收了，只能看到一团团灰雾漂来荡去，地面的情形却看不清。但脚底下真的有个软绵绵的东西。

　　“灵伯，我脚下有个啥东西好软——”
　　“是冒上来的还是洼下去的?”他也顺着我的指引用脚尖来试探，同时问道。
　　“是拱起的，跑来跑去——”
　　灵伯好像也踩到那个东西了，就弯腰下去捞。我想给他照明，他摇着头说：“不需要。”在黑暗的地面抓着一个什么东西咬着牙使劲往上绷。绷了几下没绷起来，见我站在边上手脚无措就说：“来搭个手。”
　　我马上弯腰下去，顺着他的指引，把手掌从他手臂上贴着伸下去，立时一股阴寒袭上手臂，咬着牙坚持摸下去，一个很硬的边沿，再一摸发现有条缝隙，他的手就卡在那缝隙里面，在里面探来探去，我也往下面伸去，发现手指触到了一个软软的有点发热的东西，枝枝杈杈竟像一只人手，可刚一触到它就老鼠似的往下一缩，缩回去了，我一惊：“耗子洞?”

　　灵伯看我一眼没说话，把手换了姿势伸进去，我马上便听到里面一阵沉闷的嘈杂，好像那个缝隙下面有人在喊叫似的。灵伯使劲往外面扯，呼就扯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坚挺的金属管子，露出来有半尺多长……枪管?我猛地缩回手往后跳开了：那个东西我太熟了，一看口径就知道，那是二战中最重要的武器——马克沁姆机枪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