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4 20:49:00
　　兄弟
　　阿远骑单车载着阿弟沿着海坝走，一条大约只有一米宽的捷径。从这里去学校不需要多绕半个大圈，孩子们都喜欢走这条危险的道路。一来方便，二来惊险。
　　远远的，阿远就看到阿爸的小船泊在沙滩上。
　　“阿爸今日怎么没出海？”阿远转头问阿弟，阿弟看着小船，一脸茫然。
　　阿远不自觉地蹬得更加卖力，他和阿弟一个星期回一次家。为了上初中其他时间都借宿在隔壁村的姑妈家。
　　四妹带着五妹在门口玩弄一个没有头的芭比娃娃。四妹六岁了，五妹还不会说话。
　　阿远问四妹，“你三哥哪去了？”
　　四妹抬起头看了看阿远说：“阿爸把三哥打了，三哥就跑啦！”
　　“那阿爸呢？”

　　“阿爸在床上睡觉咧！”
　　阿远扭头进入屋内，阿弟摸摸四妹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巧克力糖，分给两个妹妹。那是情人节同班的女生送给他的礼物。阿弟舍不得吃，就揣口袋里了。
　　“赶紧吃，别让大哥发现了。”阿弟贼贼地说。
　　“为什么不能让大哥发现？”四妹天真无邪。

　　“笨啊！大哥会抢你们的吃啦！”阿弟笑骂道。
　　“阿爸！”
　　“阿爸！”阿远喊了两声没有人应。
　　推开虚掩的房门，阿远看见阿爸躺在床上打鼾，两只脚悬吊在床外，脚上还套着水鞋，上面的淤泥还没干。

　　退到门外，阿远又去问四妹。
　　“阿妈去哪了？”
　　“阿妈同四婶去採螺啦！”
　　阿弟从厨房里拿了两个用来喂猪的番薯，递给阿远。
　　一边吃一边说，“这些番薯没点粉，喂猪猪都不吃啦！”
　　“那你还吃？”阿远不喜欢阿弟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在学校不好说他，一回到家阿远就喜欢打击阿弟。
　　管束弟弟妹妹这件事，阿远似乎从小到大都在做。他认为对的，父母认为对的，别人认为好的。弟弟妹妹就应该学他的模样。

　　吃了两个番薯，阿远去厨房拎了两个水桶去大井挑水。阿弟带着两个妹妹去田里摘菜回来做晚饭。
　　水缸刚挑满，阿爸就出来了。他从水缸里滔出一瓢水，直接抹脸上了。接着，两下，三下。
　　阿远气愤道：“瓢出来洗啦！脏死了。”
　　“嫌你阿爸脏？你再干净也是从你阿爸脏屌里出来的。”
　　阿远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粗言秽语，如果阿爸哪天讲话不带脏字那就更可怕了。
　　“全家吃你的洗脸水，这样不卫生啦。”

　　“你小时候还吃过我的洗脚水咧，你看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阿远说不过阿爸的利嘴。他已经不知道奉劝了多少遍，而阿爸的坏习惯似乎这辈子也不会改掉。
　　“懒得跟你讲。”阿远转身出了厨房。
　　“懒得讲就别讲，别以为识几个字就很吓咧。”阿爸朝着阿远的背影说。
　　晚饭的时候，阿弟在桌子底下一直踩阿远的脚。阿远装作不知道，继续扒拉他的饭。快速吃饱之后，阿远装了一些饭菜把五妹带到门口，喂她吃饭。
　　不一会，阿弟也出来了。
　　“你怎么不和阿爸说？”阿弟埋怨道。
　　“等会再说，阿爸在吃饭。”阿远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你要跟阿爸商量商量，或者他会答应呢？”
　　“等阿爸吃完再说，急什么？”
　　“浪趴了啦！星期一去学校就要交钱啦！再不交就视为放弃报考啦！你说能不急吗？”
　　“你这么想问你去问啊！”阿远不耐烦道。他何尝不想去问，只是内心此时此刻在做抉择。
　　“反正吧，总得让一个人试试。”阿弟说完就闷闷不乐的走了。
　　阿爸吃完饭带阿远和阿弟去海滩拖船，这样晚上就算涨潮也没问题。阿爸在前面拉，阿远和阿弟在后面推。海面上弥漫着一股恶臭的鱼腥味，这是渔村的味标。
　　傍晚的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浓烈的气息，以及小海波澜那独有的平静。
　　阿远觉得这是一个时机，他对阿爸说。
　　“阿爸，星期一要交报考费了，这是最后的期限。”阿远思量再三，他终于说出口了。
　　阿弟听见阿远的话，他都忘了使劲推。
　　“多少钱？”阿爸忽然停下来问道。
　　“一百八一个人。”阿远看了一眼阿弟说。
　　“两个人不能便宜点？”阿爸问道。
　　“你当市场卖猪肉呢！这还能讨价还价的？”阿弟忽然插嘴道。
　　“阿弟，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阿远厉声道。
　　“能不能考上还难说，考不上不是浪费钱？要是考上了那更浪费钱，这几天有台风，船出不了海。”阿爸一屁股坐地上，从船上取下水烟筒，摁上烟丝，火柴点了好几根也没着。
　　阿远赶忙用双手捂住这才点燃。阿爸的话在阿远的预料之中。
　　虽然是这样的结果，但是阿远知道，从初中开始，每上一节课都是赚来的。小学毕业后他原本打算去海鲜厂剥鱼皮的，后来人家嫌他小拒绝了。于是他陪阿弟一起隔壁村上中学，也相互有个照应。

　　“阿爸！我就不读了，阿弟成绩好，脑子也好使，让他读。我准备和三叔说说，让他带我去走船。”阿远说。
　　“哥！那不行。”阿弟急道：“不说好了，谁考得好谁去读吗？不读的那个人去打工交学费。”
　　“三叔不乐意带你去走船，你不能走船怎么给我赚学费？”阿远喝道。
　　“你不考，我也不考了。”阿弟撒泼道。

　　“伊娘个基，都别吵了。就按你们想的那样，谁考好了谁读，考不好的那个给上学的交学费。”阿爸使命地狠吸两口烟大声骂道。
　　阿远和阿弟却笑了。
　　大约在两个月后的一天，阿远一出考场就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他看见阿弟正在帮阿爸解鱼。阿弟见阿远回来，笑嘻嘻的问道：“怎样？数学的题目难不难？”
　　“伊娘个基，你怎么不去考试？”阿远红着眼，他根本无法相信阿弟没去参加最后一科的考试。

　　“读书太无聊了，我喜欢打工。”阿弟依旧笑嘻嘻。
　　“我信你条咧啊！不是说好了吗？伊娘个基的。”阿远气愤地骂脏话。
　　“都一样，咱们是兄弟，以后你赚大钱分点给我用就好了。”阿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分你娘啊！”阿远抄起鞋底就扑过去拍阿弟的头。
　　阿弟丢下手中的渔网拼命的逃跑，阿远一直在后面追。直到追到他们经常路过的海坝，阿弟再也跑不动了。阿远勒住阿弟的脖子，用鞋底一边敲打阿弟的头一边骂，“伊娘个基，伊娘个基。”
　　一边哭，一边掉眼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