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妖精——纪念我们曾经珠圆玉润的青春》
第6节作者:
乔苏亚 陈甘露到了美国加州,昏睡两天后才给我们来了个报平安的电话。碗碗们都完好无损,可以用来盛幸福生活了。
而我们的生活老火车,虽然拖沓疲软,但也一如既往地向前轰轰地开着。
这段时间还是经常梦到木鱼,每次都是急急地要成好事,每次都不成。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眨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窗外隔着薄纱的一小片青天。发完一个小时呆后,终于施施然起床,因为我知道,再躺下去,也不会有王妈之类的把炕桌移来,上面铺着油条豆浆。
胡乱用微波炉转了点牛奶泡燕麦片,去超市买上乱七八糟的零嘴,就又蹩向玉喜家打发周末时间。
去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喂”极为虚弱,就像濒死的人含着最后一口气。我们都熟悉,那表示她老人家还玉体横陈在被窝里。
我按门铃,等她蓬着脑袋来开门。
“咦,阿姨在呀?”开门的是穿得整整齐齐的玉喜妈妈。
“亚亚来达?快点进来,我昨天炖了点银耳红枣粥,带过来给小玉。你也来吃一点。”玉喜妈妈住在城南。城南是杭州最有市井文化的区域,你往那些纤陌纵横的小巷一走,就能时空穿越百来年。
“我吃过早饭了。”
“一定要吃一点滴。”一只细瓷描花小碗捧过来。
“嗯,超好吃。早晓得我就不吃破麦片了。”真的很好,银耳滑糯,红枣甜香。
“小玉快点起来,亚亚说超级好吃。”玉喜妈妈用愉快的口气诱惑她起床。
“马上马上。”玉喜的声音有点发混:“听你们两个在外面戚戚撮撮说话,感觉真当温馨,我都想躺一天了。”
“我进来啦?”我恶作剧地推开她的房门,“真的进来啦?”
她看我探头探脑作势要进去,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头柜上拿了件东西缩进被窝:“这个不能给你看到。”
“什么好东东?套套袋子?切!”是个安全套小外套。
“什么套套啊?”玉喜妈妈很好奇。
“手机套套。”我心都不跳一下。
玉喜慢吞吞起来,在卫生间梳头:“哎,前两天在电梯里碰到胡里晴,说我的头太乱,要去做一做了。气死我了,这是我刚刚去香港花大价钱做的。”
“啃,啃。”
我一口水含在嘴里,只来得及咽下一半。
玻璃酒精小炉的火正旺。上面的玻璃茶壶里,一把干枯的玫瑰慢慢在茶水里还了魂,恣意舒展,开出花来。
玉喜的家是她自己监工装修的。地方不大,但没什么隔墙,感觉很宽敞。客厅里隔了个壁橱,橱门是四扇冰梅格的古门。那是我的最爱。
我端着茶杯站在窗前,拉开浅灰色掺着银丝的窗帘。窗帘比窗台短了一小截,好像一个小孩长得太快,裤脚吊在脚踝。我想起上次玉喜垂胸顿足痛陈装修的种种艰难:“太烦了,连水泥还分黑水泥白水泥,买个钉子也要专门的牌子,害得我跑了三个市场才买到。窗帘是最后一关,拿回来一挂居然短一截。想再去把边放一放,实在是没有劲头了。”
当扭着十公分高跟鞋的玉喜换上平低鞋,自有她坚强的一面。
“诺,肚皮大了也不知道藏起来,就格样子挺出来,难看煞了。”玉喜妈妈也站在窗前,对着刚刚过去的一个迈着八字步的孕妇表达她的不满,风把那孕妇的薄裙紧紧地向后吹,越发显山露水,连丨内丨裤的橡皮筋边都勒出来了:“我们那辰光肚皮里有了伢儿,里面都穿紧的衣服,要拦一拦的,哪里像现在的人,把肚皮放开在那里,伢儿生出来八斤九斤,太大了。”
据说玉喜生下来才四斤,居然长到现在一米七二的个子。看来玉喜妈妈是有很强悍的证据的。
“还有,现在的女人一个个走在路上急猴猴地,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我们那辰光。。。。。。啊呀汤噗了。”
玉喜妈妈话没说完,听到火上炖着的箩卜丝鲫鱼汤发出长长的“噗——”的一声,扑进厨房去。
玉喜妈妈的话让我有些难过。跟她们那一代人比起来,我们活得太张扬。她们是内敛的无花果,而我们是裂着大嘴的红石榴。
“我姆妈跟你话最多了,她平时不太爱跟人讲话的。”玉喜边说边往耳洞里穿耳环,环佩叮铛,隆重出场。
“那是,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滴。”玉喜妈妈看我的眼睛总是带着喜爱,像看她的女儿。
“啊呀,我怎么穿了两条丨内丨裤!”在一边吃粥的玉喜忽然低头拨弄,惊叫起来,然后压低声调说:“我睡觉都是脱光的,我姆妈来的时候我穿了一条,被你一搅糊,还以为没穿,又套了一条。我说怎么今天裤子穿起来特别紧。”
美女的混乱是桃色的混乱。
后来玉喜交代,昨天晚上他来过了。
他从不在这里过夜。
日期:2008-6-18 10:13:32
——13——
虽然杨大基上次表示胡里晴是刀刃上的蜜,但蜜添完了刀要入鞘,婚总还是要结的。新买的房子正在做最后的装饰。
我们部里每个人都被分摊了送礼的任务。我和男生贾包了他新房所有的灯具。我们都做出很荣幸的样子,男生贾还意犹未尽地问杨大基:“杨总,空调都装了吗?”虽然杨大基适可而止,没有让他出空调的钱,但后来我在夜色里还是看到男生贾愁眉苦脸地在自行车上驮了两大箱方便面进来,填补他买灯具的亏空。
一早,杨大基给我短信,说帮他理理旧家的东西。很多东西要扔掉,要有人帮着扔。
我正好空着,就去了。旧家的东西基本上都处理了,只有厨房这一块还没动。我搬了几个大纸箱,把看上去旧的脏的都往里扔。
典典扔下游戏跑过来,从纸箱里捡出一只斑驳褪色的饭盒抱在怀里:“这个我要留着,是妈妈买给我的。”
我一阵伤心,像看到我自己。我有点恋旧,整理东西,都扔到垃圾箱里了,有时又会捡回一两样来。
“典典,你把要的东西先放起来,我给你找个盒子装。”
一个家,裂变成了两个,所有有过的天伦,被装进袋子,丢掉,毁尸灭迹。
典典有些茫然地看着厨房。他长得很像他妈妈。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嘴巴肉嘟嘟地,有点往上翘。男生女相。我不知不觉伸手抱住他,他一把推开我,气哼哼地说:“你干什么!”小屁股扭发扭发地跑开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说:“等下你陪我去麦当劳好吗?我一个人。”
典典站定,大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小鼻子牵了牵,仿佛闻到薯条金黄色的香味。我以为他一定会欢呼雀跃,不料他却摇了摇头:“我去妈妈那里吃。”声音软弱,态度坚决。
我摸摸他的头,像在摸自己。
。。。。。。
吃过汉堡,我懒洋洋地走在白晃晃的水泥路上。太阳很烈,简直彪悍。
除了锋芒毕露的阳光,路上几无值得描写的景色。杭州这几年也是拼命搞城建,老房子一片一片倒下,新大楼一幢一幢立起来。如果只论个人感情,我还是喜欢那些爬着藤蔓,青苔如织的旧屋。仿古街虽然也是黑的黑,白的白,整齐划一,却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要是我来做规划,一座高架也不会造,而是像巴黎一样,让地铁线和隧道覆盖整个城市,保留下历史。
一个大妈急急地超到我前面,两只手里拎满塑料袋,太沉,坠得腿都有点打弯。
我把包顶到头上遮太阳。衣服跟上来,前面露小腹,后面露丨内丨裤。几个路过的男女把眼光转到我这边。
前面传来很大的动静。是那个大妈,我几秒钟没看她,她已经摔在地上,一地的袋子,几个苹果滚得老远。
我赶紧跑过去。大妈一边扶住我起来,一边尴尬地解释:“女儿生病了,我赶着去看她,走得太急了,太急了。”
鸡蛋碎了一大半。边上有个卖水果的三轮车摊,我向他要了两只袋子,把剩下的几个完卵放进去。然后蹲在地上,把碎的捞起来,免得有人踩到了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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